08 最终章
作者:臻棠      更新:2020-04-01 05:51      字数:6142

第二日,谢景琢并没有带着宁然回宫,而谢臻凉也果然撂挑子不干了,因为澹台无昭默默接替了她要处理的折子。

谢臻凉对谢景琢的怨气才渐渐散了,一脸轻松明媚地看他干活。

过了片刻,澹台无昭头也不抬地开口,漫不经心的语调好似只是随口一问,“你想见他们了?”

谢臻凉闻声一怔,挑了挑眉,“还好……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澹台无昭神色自若地合上一本折子,面不改色地撒谎,“爷在查。”

谢臻凉讶然,点点头,“等你的好消息,早点见到他们早点把位置甩出去。”

舒玥从外头走进来,“小姐,大祭司找你,说是为满满保魂之事。”

谢臻凉听言,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来,向澹台无昭打个招呼,急步离开。

澹台无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冷了冷,她对谢景琢和那只猫还是在意的。

垂下眸,一目十行地批折子。

忽而,冰凰出现在他对面,低头回禀道,“主子,君破已成功跟来了,目前暂住在城东的十方客栈里。”

君破跟随澹台无昭一路到北灵,是他默许的结果,目的只有一个:让他有来无回。

澹台无昭神色未变,漠然开口,“将北灵的山水地貌图要来一份。”

“是,主子。”

……

北灵的西面尽头,是北灵最大的深山古林,生长着无数奇珍异兽,而古林的最外层地带,就是谢景琢带宁然居住的地方,再往里深入,就鲜有人去,而这片最广袤的深山尽头,与一片汪洋大海相接,至于海的对面是什么,无人知晓。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这片汪洋大海上,流动着奇幻美丽的色彩。

忽地,远处水天相接的一线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却也隐隐约约,好似只是幻影,也似乎是实物,它好像是在往更广阔的方向行进,也好像是在向海岸靠近。

……

谢臻凉、占九歌、墨沉霁、白洛、独孤一,因着为宁然固魂的事,已经连着三日整日待在帝宫的宝塔内,拒绝任何外人打扰,这让澹台无昭很是不满,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阴冷煞气。

又是一夜晚膳,澹台无昭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努力按耐住掀桌的冲动!

半晌,撩袍站起,抬脚去宝塔内寻谢臻凉。

冰凰急忙跟上。

澹台无昭一脚跨出殿门,忽而停步,侧眸朝右方看去。

冰凰亦转头看了过去,君破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他脸色微变,挡在了澹台无昭身前。

君破与几个月前在云天境,穿着样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盛气凌人的锋芒尽数敛去,他嘲讽地看着冰凰挡住澹台无昭的动作,“一个虾兵蟹将,不知所谓。”

君破说着,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澹台无昭,“你和我之间该有个了结了,澹台礼就算不是你父亲,也是你母亲最爱的人,他可知道不少有关你母亲的事,想知道,跟我来,就你一个人。”

君破说罢,运功离开,低调地宛如黑夜中的影子。

这里是北灵,君破私自潜入已是冒险,他不敢在此嚣张行事,暴露自己的身份,就连‘本境主’三个字,都不敢说了。

澹台无昭对自己母亲的事,当真不感兴趣,只是与君破之间,的确需要一个了结。

看了一眼冰凰,“爷一个人去。”

同时对暗中一直保护他的银麟传音入密,“你也留下,不要跟来。”

紧接着,又对另外一人传音入密,“跟上。”

冰凰闻声欲言又止,澹台无昭已闪身离开。

他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自己目前唯一能为自家爷做的,就是去宝塔外面等谢臻凉,将她接回自己爷的住处。

……

君破一路将澹台无昭进入了东面最大的深山古林深处,这里的古树遮天蔽日,即便是阳光普照的白日,这里也不见丝毫光亮,而到了夜里,这里不仅伸手不见五指,更是一片阴森寒冷,不似人间。

澹台无昭和君破皆是能在暗夜里行动自如的高手,视线被封不是阻碍。

君破在澹台无昭十丈远处停下,阴冷狠辣的嗓音在味道怪异的空气中响起,“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这片地方够安静,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我可以大可以放开手脚,哈哈哈!”

君破的笑声在林间不断回响,而他自身的气息却在神奇地消失,很快,澹台无昭的耳边只能听见君破的笑声,却察觉不出他任何气息,也感知不到他的方位。

忽而,自西北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兽吼,惊起林间一片怪异的鸟禽叫声,澹台无昭的脚下,土地都在颤抖,他稳住身体,脚尖一点,朝着头顶方向直冲而去!

待察觉到了树尖,袖中魔骨扇而出,如风刃般划开头顶一片光亮,他飞身而出,跃出了古林的最高点,天空的一弯明月散发着清冷微弱的光亮,仿佛与他近在咫尺。

澹台无昭的视野无限扩大,他站在最高处的一片树叶上,举目看去,正前方数百丈远处,是一只比他脚下的古树还要高的凶兽在怒吼,而它爪子上的一根指甲,比澹台无昭整个人都要高。

澹台无昭眯了眯眼,白袍随风猎猎飞舞,灿金的凤眸耀眼生辉,凉薄无情,他脚下一点,朝发狂的巨兽飞身而去。

……

巨兽的脚后跟处,有一处安全地带,那里是一片空地,君钰正坐在地上,吹着残梦箫。

君破站在他身前,神态疯狂地注视着这片山林的凶兽霸主释放自己的力量,看得差不多了,回头命令君钰,“让它继续向西前行,它的速度要快!”

君钰低垂着眼睛,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胡乱贴在额头上,他未语,残梦箫的箫声已变了曲凋,而那头正在发狂、如山般巍峨的凶兽,果真在往西急奔。

……

谢臻凉结束了阵法的学习,打着哈欠从宝塔里出来,一眼看见急步往自己面前凑的冰凰,“凉小姐。”

谢臻凉向他身后望了望,讶异地问,“你主子呢?没来?”

冰凰生怕澹台无昭被她误会,急忙正色道,“不是,主子本是要过来的,但途中发觉了君破,主子去追赶他了。”

谢臻凉闻声皱眉,“他一个人?”

冰凰颔首,“君破拿主子母亲的事出来说,要求主子一个人去。”

谢臻凉心神一晃,纵然知道以澹台无昭的本事不会有事,可还是有些担心。

澹台无昭母亲的事,他自己无意隐瞒谢臻凉,所以姚行和红珠对谢臻凉说了什么,他也无意干涉,因此谢臻凉知道的事情甚至比澹台无昭自己都知道的多。

她抬头望了望夜色,念及澹台无昭一个人去可能会受伤,竟一丝困倦也没有了,他扭头问向冰凰,“告诉我,他们离去的大概方位。”

……

巍峨如山的凶兽,一路将澹台无昭引到了广阔的海岸。

暗处,君破让君钰用残梦箫将它再次引回自己的栖息点。

君钰听令行事,拿着残梦箫转身离开,一边移动一边吹奏起箫声,他的唇瓣早已鲜红如血。

他一步步走入另一侧的暗丛里,过了片刻,忽然停下,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微弱月光下的君破,他眼底升腾起嗜血的恨意。

少顷,他捂着自己被刀割裂的胸口,麻木地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处再次裂开后,鲜血又一次染红他的衣衫,他不顾疼痛地攥紧胸口伤处,嘲讽冷笑。

父子情谊?只是个愚蠢的笑话,君破从未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他只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想用便用,不管他这个‘工具’是否会受伤,是否会丧命……正如今夜一般,他逼着他隔开自己的胸前,取心头血,唤醒残梦箫更强的力量……

君破将残梦箫放在唇边,箫声再起,面无表情,而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

体型如山的深山霸主随着箫声离去。

澹台无昭看了一眼他移动的方向,正要跟过去,君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手中一把紫黑色的长剑横空朝他劈来!

澹台无昭眼眸一凛,手中灿金锁链飞射而出!

‘叮’地一声巨响,裹挟二人真气的兵器轰然相撞,激荡起阵阵瞿风,澹台无昭和君破两人收势,同时后退了几步。

澹台无昭和君破两人站在了海岸边的巨型岩石上。

君破眼底猛然跃出兴奋癫狂的冷意,握剑的手抬起,迅速在自己的左手指尖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红的血很快沿着紫黑色长剑内凹进去的空隙流到剑柄处的一纯黑宝石上,瞬间,黑宝石闪耀出阴邪森寒的诡谲光彩。

君破举起剑,速度提升到极限,快过闪电,直刺向澹台无昭胸口!

电光火石间,澹台无昭飞速后退,君破一路逼迫,将他逼到了身后的海面上,终于,澹台无昭体力不支,‘砰’地一声响,掉入了海中!

君破脸上浮现得逞的笑意,整个人也跃入海中。

……

黑暗冰冷的海底,君破轻而易举找到先落水的澹台无昭,他双手如水草般摸索着缠上澹台无昭的脖颈,用尽全身力气一扭。

过了许久,待君破确定澹台无昭真的已被自己掐‘死’之后,抱着他浮上了海面。

君破将澹台无昭的身体拉到了海岸上,未敢有片刻耽误,因他知道澹台无昭的恢复力惊人,他被掐死后,不用多久就能恢复生机,他必须抓紧时间给澹台无昭种下傀儡蛊!

君破立即拿出胸前的一个小包袱放在一旁,又用力咬破自己的指尖,迅速掰开澹台无昭的嘴,让他喝下自己的血。

君破心中升起胜券在握的快感,嘴边勾起一抹丑陋而又得意的笑容。

“真是愚蠢啊。”

突然,一道轻渺讽刺的叹息响在君破耳边。

他嘴边的笑容一僵,他机械地低头看了看地上死过去的澹台无昭,确定刚才那句叹息绝对不是出自他。

君破顿时心跳如鼓,不敢置信地扭回头,却见——

清冷的月光下,广阔无边的海岸前,一袭白色云纹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墨发随风飞舞而不乱,精致衣袍不染纤尘,仿佛下凡的仙人,超凡脱俗,睥睨红尘。

一双独一无二的凤眸金瞳,尊傲傲然的光华一如往昔。

他是澹台无昭,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澹台无昭!

君破忽然浑身脱离地瘫坐在地上,已然慌乱的眼睛看向地上被自己掐死的‘澹台无昭’,癫狂大笑!

“替身!原来这人是替身!哈哈哈,他又棋差一招!天要亡他!”

君破大笑过后,猛地看向澹台无昭,阴狠着表情怒问,“莫非你早就知道我已知道你致命的弱点了!所以你才准备了替身,将计就计!”

是了,澹台无昭因为自身恢复力极强的体质,不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都不会丧命,基本就是不死之身,可极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有个致命的弱点——水。

在水里,他的恢复力会消失,甚至四肢都会僵硬,不要说反抗,他能保证自己不溺水而死就已很了不起。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和谢臻凉初遇时,会因为她随手扔入湖中的石头砸中额角。

澹台无昭今夜并非只身一人前来,在暗中跟着他的就是他的替身,在君破利用凶兽引他过去的途中,他便潜入暗中,让替身去追君破。

方才与君破的打斗,也是替身所为。

澹台无昭面无表情地斜睨君破一眼,“你明白的已太晚了。”

说罢,一道掌风挥向了君破的太阳穴,君破立即晕死过去。

澹台无昭对着黑暗中的丛林一角开口,“君钰,出来吧。”

很快,君钰脚步虚浮地出现在君破身旁。

澹台无昭移开目光,“他,爷交给你。”

君钰神色平静地颔首,“多谢。”

话落,他蹲下身,盯着君破的脸半晌,嘴角勾起一丝畅快的笑。

他将君破的身体扛在肩上,朝澹台无昭点头示意,用尽全力飞速离开。

澹台无昭迈步向前,也正要离开,忽觉身后有些不对劲。

他缓缓转身,只见——

片刻前还空无一物的广阔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巨轮,距离海岸线不过数十丈远,那巨轮散发着盈盈光亮,实属奇异。

澹台无昭心神一凛,这里不该出现巨轮。

“哇奥,那是什么!”

人未至,声先道,谢臻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走至澹台无昭身边,歪头笑看他。

澹台无昭愣了下,随后嘴角勾起笑,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抬手摸到她脸颊冰凉,于是两只手捧住她的脸,给她取暖。

“你怎么过来了。”

谢臻凉笑眯眯地将脸放在他掌心,“我不放心,过来看看,目前看来你没事。”

谢臻凉一路追过来,待看见一处方圆数十丈的古林被摧毁时,右眼皮子欢快地跳了跳。

她本没多少的忧虑瞬间爆发,眼下见到他真的没事,才彻底放心了。

“君破呢?怎么没看见他的尸体?难道被你碎尸万段丢海里喂鱼了?”

澹台无昭摇头,“给君钰了,爷早就答应过他,有朝一日,要让君破死在他手里。”

谢臻凉一愣,虽不知君钰和君破之间的仇恨是怎么回事,但凡事有因必有果,君破落到今日田地,怨不得别人。

啧啧感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澹台无昭眼眸一直望着她的脸,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待她一句话说完,再也不忍了,头一低,绯薄冰凉的唇吻上她柔软的粉唇。

谢臻凉一愣,水润清透的桃花眸眯了眯,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澹台无昭抱紧她的腰背,月色下的两人,缠绵美好。

“诶,你们,不要教坏小孩子啊。”

一道软糯黏糊的童音忽然响起,清晰地在澹台无昭耳边响起,让他想忽视都不能。

谢臻凉被突然冒出的童言童语吸引了心神,眨了眨眼,抬手在澹台无昭肩侧摁了摁。

澹台无昭不满地加重了亲吻的力道,才慢慢松开。

谢臻凉摸着自己的唇,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瞪了他一眼,这才移开目光,搜寻附近的小孩子,可转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看见,只发觉海面上的巨轮此刻已停在了岸边。

谢臻凉疑惑地转头看向澹台无昭,“奇……呃……”

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突然看见澹台无昭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四五岁的男童。

谢臻凉惊愕地瞪大了眼。

澹台无昭此时此刻浑身都是僵硬的,心惊于这个才几岁的孩子竟然能近他的身,更厌恶于除了谢臻凉之外的活物的碰触!

澹台无昭一把捏住男童的后脖颈,看都不看他长的什么鬼样子,挥手就要当破布扔掉。

澹台无昭动作太快,谢臻凉都来不及阻止,可让她惊讶的是,那男童明明已被澹台无昭扔到了半空中,可他仿若牛皮糖般,掉下来的时候不是掉到地上,而是沿着他被扔出去的弧线,又飞回了澹台无昭的肩膀。

男童被他扔飞又贴回来,只是瞬间。

澹台无昭终于发觉了异常。

谢臻凉也饶有兴味地,凑近去瞧他,两人几乎同时看向那男童,却发现他整张脸都贴在澹台无昭肩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谢臻凉莞尔一笑,纯净清冷的声音无害温柔,“你抬起头来,姐姐和你认识一下。”

那男童不为所动。

澹台无昭冷声呵斥,“抬头!不然爷亲手把你丢海里喂鱼!”

那男童嗖地一下抬头,露出一张美如仙童的小脸,一双漂亮的金色凤眸宛若星辰。

金色凤眸?

谢臻凉惊愕,下意识地看向澹台无昭,却见他果然也是一怔。

那男童咧嘴,笑呵呵地看了看谢臻凉,转头又看向澹台无昭,猛地一下又把头贴在他肩头,仿佛宠物向主子求宠般,“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澹台无昭狭长深邃的凤眸忽而一片幽暗,片刻后,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温柔地放到地上。

谢臻凉讶然地看着突然对男童温柔起来的澹台无昭,觉得哪里有点怪。

澹台无昭垂眸,与站在地上抬头仰望他的小不点对视,半晌后,波澜不惊地开口,“我知道你。”

那男童闻言,忽而心花怒放,满脸都是惊喜,“哥哥,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你是不是曾经做梦梦到过我?”

澹台无昭未语,抬眸,望向他身后广阔的海平面,若有所思。

男童好奇他在看什么,也转过身,扭头去看。

而就在他转身扭头的这一会儿时间,澹台无昭已抱着谢臻凉到了数百丈之外。

男童看着两人已不在的空地,没有丝毫伤心,纯真无辜地眨了眨眼……跑了啊,没关系,他一定会找到他哥哥的,这样母皇和父亲就不会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

明月当空,这是不平凡的一夜,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

——澹台无昭&谢臻凉,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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