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又恢复了清静，李吴氏也算是松了口气，这早就收下的彩礼是不用退回去了。见着李豆娘还杵在那儿，说了句，“豆娘啊，还看什么呢，赶紧去把昨天的衣裳洗了去。”许是心情好，话里的语气较昨日好了许多。

“一会儿让香花去吧，豆娘昨日才落了水，现在又去河边，不吉利。”

说话的是李家的主人李常平，徐婉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只见他粗布短衫，挽着裤腿，脚上一双裂了口的草鞋，皮肤黝黑，背微微驼着，一看便是一个地道的庄稼人。

“香花可不能做这粗活，那白嫩嫩的手洗坏了可怎么办？还让豆娘去，谁让那死丫头整天正事不干，还闹起寻死来了。”

李常平没有再帮着说话，扛过墙角的锄头，“我下地了，中午莫让兴贵过来送饭，桥上也没个护栏，我不放心。”

“知道啦，忙你的去吧。”李吴氏一边说着，一边从墙上拿下一个破篮子，里头放着几件衣裳。

“豆娘，拿着去吧，早去早回。”这么说着，又把墙角立着的一根棒槌放进了篮子里。

徐婉接过了篮子，翻了一遍，也没什么皂粉，看来还是得用最原始的洗衣方法，用棒槌捶打。

挎着篮子出了门，她哪里知道洗衣服的地方在哪儿，下意识地往右一拐。

这村子应该挺大，一户接着一户，错落有致，各家门前围着栅栏做院子，里头种着几垄菜地，又用泥块垒了鸡窝。这儿村民的日子应该还算可以，毕竟前一世，徐婉跟着卖货郎走街串巷，见过不少比这还穷的村子。

“豆娘，你去哪儿呢？”徐婉听着一记清脆的少女声，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在叫她。

“豆娘，豆娘！叫你呢！”

徐婉停住了脚步，突然想起来，她现在是李豆娘了。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户人家门口，一个少女正盘腿坐在门前，身下是一张破草席，而她手里正搓着麻绳。

“过来，过来呢。”少女朝着她招手，笑容灿烂。

“我要去洗衣服呢。”

“不急不急，你过来坐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呢。”少女又朝着她招招手。

徐婉不明所以，因为心下对这少女有亲近感，也没再拒绝，挎着篮子走进了她家小院。

几只母鸡正在院子里新翻的那块菜地上在刨食，而地上沾着新鲜的鸡屎。

徐婉拿了房角放着的一张破板凳，找了没有鸡屎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打量了一眼少女的侧脸，样貌普通，就是牙齿有些龅，这却令她想起了上一世还是赵婠时，一直跟着她的丫鬟喜鹊。

那小丫头整日叽叽喳喳，可又担忧别人见着她的龅牙，总是会不自主地捂着嘴说话。她死的时候，喜鹊比眼前这少女还年长一些，已经十七八。也不知她后来怎样了，是否已经成亲，还是被那个女人逐出了府？

“听说，那个杜家已经答应了你跟杜承的婚事？再过半个月就要嫁过去了？这回你心里可美死了吧。”少女歪过头来，调笑地看着她。

“娶妻嫁夫平常事而已。”

“豆娘，以前可没见你这样过。以前不是一说起杜承你就羞臊地话都说不出？怎么这会儿你俩的事板上钉钉了，你反倒不咸不淡了？故意装给我看的？”

“没有，就是想明白了而已。”徐婉看着少女身前的一堆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经过她的一番揉搓，这会儿变成了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麻绳。

“你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说的话都没人味了呢？我有件事要跟你讲呢，你可莫对别人说。”那少女突然压低了声音，朝四周看了一眼，才鬼祟地凑到徐婉边上悄声继续说，“昨天傍晚我可见着你那个妹妹香花找杜承去了，两个人在树林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呢。我觉得八成是为了你的事，不然，杜承也不会突然松了口，你那个妹妹平时看着傲气得很，现在看来心里还是装着你这个姐姐的。”

“香花和杜承？”徐婉一时有些奇怪，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看这少女一脸八卦的样子，莫非他们两个人其中有私情？

“可不就是他们俩。香花当初可不就是靠着那张脸，勾走了杜承的魂，这眼看着聘礼都下了，明年正月里就嫁过去。谁能料到这香花去了趟集市，就让王员外的儿子看中了，下了聘书要去做妾。

要说这香花可是一点情谊都不顾，说不要杜承就不要，心也是狠的。

现在也好，再等一个月，香花也嫁出去了，咱们村里的姑娘们也能安心了。不然哪，无论哪个村来认亲的小伙子，只要一见着香花，保准认亲的事就黄了，非托了媒人来找香花说亲。”

徐婉听到这些，所有的事突然间明朗了起来。这香花和杜承有婚约在先，杜家早就下了聘，可这香花却被富家公子看入了眼，半道下聘。这李家家徒四壁，面对优厚的聘礼，不免动心，可又不想毁了婚约，就让香花的姐姐豆娘嫁过去，难怪会听到那一句“都是李家姑娘”。

“翠萍，跟谁说话呢！你这个犯懒的丫头，不好好搓麻绳，成天见的就知道跟人嚼舌头根子！”屋子里传来一道妇女的厉喝声，让这叫翠萍的少女顿时噤了声。

“娘！我搓着呢！没耽误活！”翠萍朝着徐婉吐了吐舌头，“你先忙着去吧，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徐婉挎着篮子走到了院子外头，又回头问道，“河在哪儿？”

“往那儿走。”翠萍指了道，犹疑地看着她，“豆娘，你脑子该不会真的傻了？”

徐婉朝她笑笑没有作声，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