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来了这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去集市。
集市离村里似乎二十来里的路，两人脚不停歇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着了集市外的茶水铺，不少往来的人正坐着在那儿歇脚。
杜承领着豆娘要去歇一歇。
可豆娘却怕这长鱼要是死了，便不值钱了。
“我不累，还是先将长鱼卖了，再做休息吧。”
杜承“嗯”了一声，带着她步入了集市。
道路两旁的商家鳞次栉比，各自挂着自己的招牌，时不时可见店小二出来揽客。
杜承带着她绕着路，到了一家小饭馆的后门。
敲了门，不一会儿，便见得一张少年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笑着叫了一声，“杜承哥。”
随后那双眼睛看向他身后的豆娘，见着豆娘一身青绿色的襦裙，腰背挺直地立在那儿，人虽消瘦可却神气十足。
“这是嫂子吧？”
这少年嘴巴倒挺甜，豆娘朝他笑了笑。
门打开后，两人走了进去，这是一处小院子，连着后厨，堆着各式的蔬菜，还有柴火。
“你们且等等，我去叫东叔来。”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斧子，擦了把汗，进了后厨。
一会儿，见得一个长得瘦巴巴、双眼无神的男人背着双手走了出来，那少年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杜承和豆娘，只是目光在豆娘身上停留地长了一些。
“二掌柜，你看看，昨日晚上刚抓的。”杜承把木桶提到了他面前。
二掌柜“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没再说话，比了个五。
“五百文？”豆娘先于杜承开了口。
听闻此言，那二掌柜总算说了话，他嗤笑一声，“小娘子，你开什么玩笑，五十文。”
豆娘一愣，这桶里有六条长鱼，两条大的少说也有一斤多，那四条小一些的，半斤不止。算它五斤，即便二十文一斤，也能有个一百多文。
况且，长鱼不好抓，根本不止二十文一斤。
“既然二掌柜如此不诚心做生意，那我家相公也不必与你再打交道。”豆娘拉着杜承便要走。
可杜承拎着水桶却有些左右为难，他小声在豆娘耳边道，“豆娘，还是卖了吧。”
或许是那二掌柜听到了杜承的话，硬气得很，“要走就走，我倒想看看还能有什么地方有我这儿出价高。”
杜承听到此话有些慌乱，豆娘却是满不在乎，拉着他的手出了这后门，“这个人不厚道，不卖给他也罢。他若真心想买，定会再叫住你。”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刚才那少年的声音，“杜承哥，东叔让你回去呢，价钱可以再商量。”
豆娘前世跟着卖货郎做了那么些年的生意，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她也是料准了这二掌柜定是舍不得杜承桶里的那几条长鱼的。
毕竟这饭馆不大，一般有抓鳝鱼手艺的，都会先供应上大酒楼，哪轮到他这小饭馆。这长鱼的来源还是得靠那些小散户，可一般小散户不怎么懂行情，这负责采买的就正好占了他们便宜。
明明一百文的东西，他二三十文就给你拿下来，然后再告诉掌柜，这东西花了一百五十文，轻轻松松就吃了一百来文的回扣。
那二掌柜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一见到杜承便气呼呼地质问，“你们这家到底谁管事？”
“我相公负责抓鱼，我负责卖鱼。”豆娘又先一步杜承开了口，“既然我相公一直往你这卖鱼，不疑有他，把你当做可信之人，可不想，你却如此占他便宜。
酒楼的红烧长鱼，一盘便要卖到两百文左右，而你们这饭馆，算它一百多文一盘。这一斤长鱼十文都不到，再刨除油盐酱料、厨子工钱还有这店铺租金，光这一盘菜，估摸着就挣了个七八十文，这么高的利润，可不知你家大掌柜知晓不知晓？”
豆娘分析地头头是道，可那二掌柜却听不大懂，只听到最后一句，一盘菜挣了七八十文，却是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你挣个我看看！”
反倒那砍柴少年却似乎听懂了，“杜承哥，你这新娶的嫂子怎么比我家账房先生还厉害。我们家那长鱼汤卖八十文，红烧长鱼一百二十文，若是真如嫂子所言，那岂不是发了大财。”
“忙你的活去！跟这儿添乱！”那二掌柜赶走了少年，态度似是软了一些，“那你这小娘子打算是要多少？”
“一百五十文，想必这些报于大掌柜二百文，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来一去差了将近一百文，二掌柜自是不同意了，“八十文，爱卖不卖，没功夫听你们这些屁话。”
“那...”
眼看着杜承要应下，豆娘拦住他道，“那就打扰二掌柜了，告辞。”
夫妻二人又出了这后门，杜承拎着水桶，说道，“这八十文也是足够了。”
“这是你辛苦一夜抓来的，付出的辛劳怎么只值这八十文？这集市的酒家众多，定是能寻家识货的卖出去。”
豆娘说的淡定而自信，杜承心里没来由地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走了十来步，又听得那少年的声音，“杜承哥、嫂子！你们莫走了，东叔说他买！”
杜承一听，扶过豆娘的肩，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满是兴奋，“豆娘，他真的应了。”
“长鱼难抓，你能来卖给他，他正求之不得。只是这饭馆的大掌柜可是要吃亏了。”
双方交易之后，豆娘拿出了五个铜板给了那少年，“钱不多，你就当买个糖吃。今日我见你听懂了我的话，那是你有悟性，今后的路必定能比那二掌柜走得远。”
“多谢嫂子了。”那少年略带羞涩地接过，又送他们出了门。
这卖了长鱼，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豆娘打算先寻个小吃铺坐下歇息会儿，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可一转头，见着杜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豆娘，先前我一直以为你沉默、不善言辞，可今日见你，与我想象之中大有不同。”
豆娘笑了一声，却没有作答，她本就不是李豆娘，只是这其中的曲折若是说出来，怕是也没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