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
作者:经年易夏      更新:2020-04-09 06:51      字数:3674

这日,颜臻在花园闲逛,遇到了另一位故人。

“皇后娘娘。”颜臻俯身行礼。

“起来吧,”那是一个温润宁静的声音,“昨日听说皇上盛怒的离开大殿,我就料想到和你有关,果然,你这般和我们生分了。”

颜臻微微一笑,“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皇后挽起她的手一同散步,“无所谓好不好,皇上的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他不会亏待我。”

“你终究如愿所偿了,恭喜。”

“你不怨我?你那时那么爱他。”

“我不能否定我当时的心境,可是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你说的很对,时间就像一张网,慢慢的,我们所有的执念都会被过滤掉,剩下的只是记着那时自己多么依赖他,但是再也找不回那感觉。”颜臻和皇后相挽着坐到一个石凳上看着人工修筑的小渠从身旁流过,“我现在觉得那时的自己不过是新鲜被一个大哥哥关心是什么感觉,那是短暂的快感,那什么都不是。”

皇后闭目听着潺潺水声,“其实这局,还是你赢了。”她睁开眼看着颜臻,“他依旧没能忘记你,你这时又再不把他的心意放在心上,你赢了我们两个。”

“那又怎样,你名分已定,我心境已变,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和你争风了。”

“颜臻,你不觉得皇上他变了么?”

颜臻想到昨日他眼冒红光的神情,那是失去了理智完全失控的胡亥。皇后顿了一顿,对她说:“今日传来消息,说皇上他,他在杜邮,碾死了6个皇子,10个公主。”

“碾死?”颜臻吃惊的看着皇后,“这,这什么意思?”

皇后低下头,“先皇的手段我是见识到过的,我没想到皇上今日的做法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紧握着颜臻的手,道,“颜臻,没准你还可以让他找回理智。”

颜臻低首不语,这16个皇族的惨死是他昨日对自己的荒诞承诺么,残忍手段让全天下的人都闭嘴,这样的离经叛道岂是自己一人就能挽回的,近日又听闻关东的起义军越来越猖獗,可是胡亥还是在大修阿房宫加重徭役,秦王朝的苛政已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这分明是一副的模样,别说自己一人之言干涉不了朝政,就是胡亥听了自己的劝,他一人之力也难以力挽狂澜。“皇后,不管怎样,你都要照顾好自己。”颜臻也不知该怎样劝慰这个宽厚温润的女子,只好起身一福,径自离去。

颜臻回到胡亥居住的咸阳宫,天色尚早,但却看见宫门紧闭,她不解的看了看旁边把守的侍卫,见他们并没有拦着自己的意向,遂抬手推门,进了前殿,却惊见一片活色生香的场面。

“哟,是朕的小公主回来了。”只见胡亥左拥右抱被一群衣衫不整的美女簇拥着,他本人也是胸襟外露,邪肆的看着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颜臻。颜臻起初是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恬淡,语气平静地上前行礼,“颜臻冲撞皇上和众娘娘的美宴了,还望恕罪。”

“她们也能叫娘娘!”胡亥看他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苍凉又转而为怒,粗鲁地推开旁边的美女们站起身看着她,“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这么折磨我?”颜臻抬首看着他的眼睛,正欲说话,却被小厮的传话打断,“丞相李斯求见。”

“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不来偏这时来!”胡亥怒目瞪向殿外,又转头看向颜臻,“你要说什么?”

“皇上还是先忙政事吧,颜臻告退。”胡亥正要去追,却被急匆匆觐见的李斯挡在殿内,只得没好气的坐回宝座上,弄得不明真相的李斯看着盛怒的皇上也不知从何说起,当下无言。“你不是有话要宣吗!朕都坐下等你了你还愣在那里这是耍朕开心呢!”

“老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给朕滚!”胡亥一把掀了座前的矮桌掷到殿下。李斯这时更是慌了神,完全忘了自己的陈辞,慌忙退下。

颜臻看着李斯出殿也觉得奇怪,皇上这般在殿内快活,门口的小厮理应拦下明摆着坏气氛的丞相,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他碰壁呢,颜臻不解的转身往后殿走去,正撞见郎中令赵高在暗处意味深长的看着跌跌撞撞往宫外走的李斯,心下有了几分了然。这个人在先皇时期不过是个中车府令,乃是看管符玺的宫中小厮,新皇登极他却摇身一变成了警卫皇宫的郎中令,现下连丞相都敢逗弄,实在不容小觑。

往后的几日,胡亥终日在宫中寻欢作乐,颜臻没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想避之一旁落个耳根清净却也不行,胡亥一定要让她留在殿内执掌宫灯,侍弄酒水。

“公主!公主!你给朕过来,让你干些杂事是为了留你,你还真傻乎乎的去做,你上来,陪朕痛饮一杯!”

“皇上醉了,还是不要再喝了,早些安置吧。”颜臻看向歪在姬妾身上眼神迷离的胡亥无奈道。

“臻儿错了!这良辰美景哪堪浪费!”胡亥搂着一旁的美女对她说,“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天骥过决隙也!”他忽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推开美女,“你不是我的臻儿!我的臻儿在哪?”颜臻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臻儿,臻儿,原来你在这儿,你不要走,你知道么,我随父皇东巡之前他还虽显苍老但仍目光矍铄的是个壮士!几个月啊,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一具尸体!发着恶臭。”他看向颜臻的目光带着孩童般的委屈与绝望,“千古一帝又怎样!说没了就没了,说没了就没了啊!我们能有多少个日子相守,为何还要管那些劳什子的礼教!”

“皇上,你已懂得珍惜这时日不多了么,那为何不擦亮眼看看谁才是你要珍惜的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皇后啊,皇上不要在陷在这执念里无法自拔了!”

“你,你。”胡亥捧着颜臻的脸,伤心地看着她,“我就问你一句,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颜臻红了眼眶,也深深的看向他的明眸。

“丞相李斯求见!”殿外又响起了小厮尖利的叫声。颜臻低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飞快的跑向后殿。胡亥的眼神瞬间低沉了下来,“让他滚!”

隔日,下朝后,赵高独自来觐见皇上。“你有何事?”胡亥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臣有一关于丞相李斯的事要启禀圣上。”

“又是他。”胡亥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讲。”

“前方来报,说是这关东的逆贼们已有一队绕过了三川郡直奔函谷关来。”

“这事朕知道,捡重点说。”胡亥不耐烦的向后倚在宝座上。

“皇上不觉得蹊跷吗,这逆贼的首领陈胜和李斯是同乡,这陈胜没有丞相的帮忙焉能轻易的绕了那三川郡?李斯在朝中的势力很大,难不保他是勾结了陈胜要裂土称王啊!”

“竟有这等事!”胡亥探身看向赵高,“可那老贼平素行事小心,只是猜想怎能拿他!”

“李斯的儿子李由正是这三川郡的郡守,他守郡有功后被接着调到雍丘把守,皇上不妨撤回要去雍丘支援的军队,看那些逆贼是否还继续攻打?若是停了不就是表明他们不过是在做戏么?从李由这条线入手不怕查不到李斯的过错!”

“准了。”

当丞相李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战死在沙场了。“皇上!皇上!老臣范了什么过错,要如此惩罚老臣!老臣有奏上禀!”

胡亥正为李由失守雍丘的事焦虑,“你还有什么要奏!”

“皇上这是信了小人的谗言啊!”

“小人?你指赵高?他帮衬了朕不少忙,替朕罢免那些狗奴才又以他自己的名义让朕落个好名声,丞相没听闻最近对朕说三道四的人越来越少了吗?怎么在你嘴里倒成了小人了!”

“皇上这是中计了啊!你不记得当年宋国的国君和子罕就是这般,子罕唱着白脸罢免百官让百官都惧怕他,倒是不会怕君上了,但是子罕的威信就借此提高到最后直接废了国君啊!”

“哈哈!赵高你出来吧,你看,丞相对你的意见可是不小哟!”胡亥大笑着唤出藏在屏风后的赵高,李斯见状惊愕的坐在地上。“皇上,想来丞相这般了解权术是也想田氏代齐了,今日臣就请皇上让臣审问这丞相替您分忧!”

“好了好了,你把他押下去吧!朕没空听你们在这叽叽喳喳的吵嚷!”

这一年的末尾,在李斯一家被夷三族中惨烈收场。子婴和颜臻过节时在宫中相遇谈起这事皆语气沉重。“这李大人怎么会轻易的就招认了他通敌呢?被逼供是免不了的,但是还有一道道的复查啊?我想皇上只不过是想吓吓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搅他罢了,不是真想让他死。”

“姐姐有所不知,臣弟听说这赵高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让手底下那些门客假扮成复查官去审案,李大人一要翻案就又是一顿毒打,这一而再再而三,李大人那么大岁数哪抗的住啊?等皇上真的来派人复查时,他早就什么都不敢说了。”颜臻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这人有如此手段,弟弟要严加提防才是。”

“臣弟明白。姐姐,行刑那日我去看了,只看着那李大人年老体弱排在队尾,看着他的家人一个一个地被押上前去斩首。”

坐在一旁的颜臻闭上眼睛蹙眉揉着印堂。

“他说他在想什么时候还能再带着儿子拍马出了东门去猎那些兔子。”

“好了,不要再说了。一个古稀的老人这般结局,这是造了什么孽。”颜臻放下茶碗,“听说那李由战死在雍丘了?”

“是的,皇上撤了援兵,李由死守了四天,第四天下午城破,李由就率我军巷战。杀到城西门身边只剩下十几个贴身护卫,但他们仍以一当十,拼死奋战,直至战死沙场。”

颜臻深叹了一口气,“皇上可有厚葬他?”转而又是一叹,“唉,即便这样的功绩都要夷灭他三族,想是死的凄凉。”

“皇上是没有管他,但那义军的领军大将见他勇猛忠义便把他厚葬回家乡了。”

“哦?这倒是位真性情的将军。”颜臻微微一笑,“他叫什么?”

“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