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母女开怀盼佳音，谁知夜长梦又多

命运曲折多磨难，人间悲剧何时休

放下心中一件大事，九酒舒了一口气，什么资本主义的走狗这类词汇，应该不会沾到她身上吧！或许，她还是有一份害怕自己的善举在政治斗争中会歪曲的担心。当看到刘主任撑腰说的几句话，她心里是高兴的，至少，不会路走偏给自己惹上麻烦了。

而对于自己的身世，外人是不知道的，可她心里是清清楚楚知道爷爷的了不起，但她也只能放在心中，她一个字也不能说漏嘴，这是她最怕泄漏的秘密。

她忆及了二十岁刚生完杨一冰不久，她的母亲告诉了她家庭动荡的历程。那时，她只是脑子一片空白，望着一冰，好是木然，原来有着这么离奇的色彩，她什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宁可相信这只是电影里虚构的故事。

所以周老师的命运让她不时想起祖父的遭遇和父亲的悲凉。是他触动了她灵魂深处的疼，才使得她不顾一切地想拯救失魂落魄的周老师的处境。

她想着自己的父亲若不是出生在一个达官贵人之家，就不会体味高处不胜寒的痛楚，就不会体味到人间落差的凄凉。

从执袴子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食不裹腹，衣不蔗体的清苦，彻底地羞辱了父亲二十年生活失落的光景。

这不仅仅有着，对培养儿女的无能为力的自责，也有着这个家族流离四散凄凉的阴影，只有依赖大烟的麻醉，才是最好的寄托。

如若能坚毅，如若他象九酒一样从小的贫寒，相信他的毅志不会那么薄弱，命运也不会被轻易的击倒。

而对于年轻的九酒是无法理解父亲的疼，于她的心智就是即使前面是冰山火海也要无所谓惧，总有一天冰会融化，火会熄灭，青山绿水总会呈现在面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在沉寂中等侍，在落寞中煎熬，才有在希望中启航，她居然有着这般冲劲。

但她的泪水还是哗哗直流，父亲，原来来脆弱得没有丁点儿爷爷的影子，在她那二十岁的光景中已是刻骨铭心。

而当知晓家世那一刻，她的震惊是短暂的，她的内心在翻腾，不知怎的她在混乱中十分想看看爷爷长得什么样子，她有些骄傲骨子里流着高贵。

只可惜清兵抄家时，高墙碧瓦里面所有的物件如饿狼般走过一荡，一扫而光。从此也无人进入那座贴上封条的高墙大院。

她并不知父母带着才几岁的哥哥落荒而逃时，她的母亲一路上变卖了身上所有金银手饰，才得以生存。默默地在马路边上开了个餐馆谋生。

抱着生活的希望，只可惜父亲也不是生意人，没有经得住落差的生活，银子变成水，象泡沫一样迅速的破灭，让这一家越发走向凄凉窘迫。于是他宁可不吃不喝，都在大麻中麻痹这他不能接受的一切。

因为自己的家庭遭遇，让她不想看到因困境而消沉，就象她父亲那样没有经受住考验的人一样走向深渊，她要扶落寞的周老师一把。

周老师虽不象九酒的父亲经历得如此动荡，可是凄凉是相似的，心境是相似的，为了孩子在等待中煎熬，不如自己的父亲早早把还是童真的九酒嫁了吗？

周老师空洞的眼神，对于去要回自己的房子是没有一丝渴望。因为他曾已尽力而为得伤痕累累，以至于对这一切奢望也没有了。

于他要去写一封深刻的反思书，是不知如何下手，他到底要反思什么，他一概不知，他真想这是一次如内心所愿，真的能去改善他和孩子生活的一次机会。

他在昏喑的台灯下哆嗦着握笔，不时唸叼，道：＂我一定好好写，好好写，争取改正的机会。＂有着一分激动，可就是不知道怎样去写一个字。

在他的眼镜片下的双眸又隐约觉得这次干部来到家中的教育不同以往，似乎带着些许的怜悯，他眼里又流露着一丝希望。

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的坐在桌前，天已亮了起来，他没抱希望地又重复地陈述着自己的苦难，这是他现实的生活。

他只能这么写，因为谁也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只要再不打倒他了，就是他的万幸。

他早早地打扫好隔壁卫生，把思想报告压在了办公室的玻璃下，静静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累得和衣睡着了。

睡在床上，他想：“这次有希望就好，说不定又可以教书了。”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生活本来就很无奈，越是落魄越让人觉得没有意义，只有睡着了就是最舒服的，但甚至于即使睡着了有时还觉得心是沉的，醒来的那一刻更是让人不愿看到天总阴暗的阳光。

时间是飞快，在九酒家的三杉也正是在准备一场战斗，马上要参加初中毕业考试了，她心中的志愿就是要报考第一师范，成为人民教师，减轻妈妈的负担就是她幼小心灵的人生第一次目标。

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没有烦恼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关健的时候还是懂事的。她知道父亲如果在世一定会要她继续读高中的，这也是父亲要她多读书的愿望，她不能辜负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的叮咛。

不过她想，能考取中专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对于瘦小的妈妈九酒是最大的安慰了，所以她一想到这心中的蓝图就暗自欢喜。

平时别看她是玩得多，可只要拿起书本冲刺，她就要赶在别人的前面，尤其是英语，她读起来顺溜顺溜的就是那么回事，那接受能力与悟性还真不是吹的。

她还特意拉着同学去参观了第一师范，回来后就兴奋地对妈妈说：＂我好喜欢那儿啊！我一定要考取。＂

1962年6月20日，这是三杉永远记得的日子，那天清晨雷声滚滚，大雨倾瓢，她五点就起床了，这正是她要中考的日子。

她醒得很早，天蒙蒙亮就兴奋得睡不着了，她是怕考试迟到了，为了这次考试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九酒更知道这个日子重要，早早起床，煎了很少可吃到的鸡蛋给她做早餐，并在饭盒里也准备了两个。

＂三杉，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要紧张，细心答题，这么大雨，妈妈送你去吧。＂

＂妈，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路上有照应的。＂三杉说完就拿着把油布伞出发了，在暴雨中行走的她就象赶赴战场的小战士，胸有成竹。

当她们到达学校时，衣服都湿透了。还好是夏天不容易着凉。而学校的老师对学生无微不至的体贴甚是让人感动，在教室准备了干毛巾给学生擦头发，擦脸，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照顾着她们，一阵忙乱后，学生们是听到铃声各就各位。

很快她们都进入状态开始了她们人生路上的第一次重要考试，经过两天紧张的考试，当放下笔，冲入操场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好多，她似乎又觉得好多题目她都会做，她有希望。

望着那一排排砖瓦房，陈旧的大操坪，她是久久徘徊没有马上冲出学校。还有她看到了那伴随着她初中学习的大煤炉，那次刻骨铭心的煤炉倒塌，让她勾起了父亲独自教室带着手灼伤的她离开时的心酸，这一刻的记忆让她极其想念辛苦了一辈子的木匠父亲，她懂事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望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是又熟悉又陌生。几个春夏秋冬的时光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同学之间的美好记忆全部浓缩在欢声笑语里，团结向上，师生情深的日子在这一刻是那么的亲切。

或许此刻的分手是为了明天的相聚，或许情深缘浅聚散终有时。中考的结束，是学生时代的一个句号，是向更高目标冲刺，这一切都会由命运去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