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的钟声敲响，三口之家在年味的喜悦中忘记了不愉快的伤痕。简陋中有着冬日的暖阳，尽管外面的天气是寒冷刺骨，木屋的门也被风吹得呼呼直响。

屋内的三人是端起了酒杯庆贺着又一年的开始。桌上多了一年难见的荤菜，肉和渔都是摆上了桌面，显得格外的喜庆。

尽管身怀六甲的九酒不能喝上一口，但是看着家中的俩爷们干上那么一杯的乐趣是偷着在乐。一冰也能端上酒杯喝上一口的姿势让她忍俊不禁，辣辣的样子却没让他放下手中的杯子。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到了再过五个月这一家的新生命来到木屋的喜悦，在年三十的气氛中增加了无比的祈盼，她暗自的乐着。

一冰年后的生活按着自己的小计划一步步在靠拢。他不时钻到最热闹人最多的地方去卖豆腐脑，又会到那商铺边擦皮鞋，甚至会象一个小报童一样的扯着喊直吆喝着卖报纸，有时就象一个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小孩在外独自奔波。

但他的学费就这样在大街小巷的飘泊中一点点积累，他没再遇到过那群地痞的叼拦了，他的小钱包捂得紧紧的，直到进了屋他才放松了警惕，吃一欠，长一智，他真的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那温馨的棉被心厚厚的暖和着他的全身，这小子无论到哪，不管是上学还是做买卖都会穿上九酒给他缝的棉被心，不想脱它的温暖。

尽管在泥木工学校的夜读班，他的思维却是广阔无垠皓海碧兰，过河的大学湖大土木系，他是一直敬慕着它的大名。他心里是多痒痒的渴望。

老师又何曾不知一冰的心思，给这努力的孩子创造了走进湖大校园沐浴这个专业的神奇的机会。

年后不久，一冰手里提着书包量尺等工具往门外走，九酒见着他与往日出门的神采硬是不同，便道：“一冰，今日出门见你如此高兴，棉被心还把他套在外衣上，出远门吗？”

一冰骄傲地道：“是的，我是高兴得无法形容，今天老师带我去湖大土木系旁听一堂课，那可是大学府啊！不是谁都可以去读书。”

“原来，喜从这来啊！那你就认真听讲，回来谈谈感受，也让我见识见识！”

“那当然可以，只恐怕中午不能赶回来吃饭，在大学食堂老师说请我们几个好学生吃呢！昨晚见你睡了，我就没先说这事了。”

九酒看着眼前穿着新背心的一冰，下额的疤印明显长上了新肉，真担心这印子会留下来，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什么，一冰已匆匆转身出门了，他望着远去的背影喊道：＂一冰，学习完就马上回来，天太黑，要过河的不安全，在轮渡上不要坐在风口子上，听到了吗？＂

依稀，九酒听到了的一冰在远处的答应：＂好。＂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进屋去。

傍晚，她站在了门口开始观望，一冰的影子迟迟没有出现，她出去了好几次，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过河，她心里是担心的。

终于，在晚上七点左右一冰走进了家门，脸冻得乌青，似乎手在抖，他放下书包进厨房就洗了个冷水脸，似乎红晕才在苍白的脸上有了血丝，身上已不见明明早上穿着的棉背心。

九酒好奇地围着他团团转转的看，奇怪着，但此刻她只是端上了热菜，让一冰暖和暖和。

看着他已冻得发乌的嘴唇，吃着热菜热饭时的神情不禁让九酒怜悯着这单瘦的儿子对泥木工的执着，她的思绪已从棉被心转移到了疼爱上。

一阵无声后，一冰道：＂今天江边好冷，河西到底不比河东，感觉低了好几度，尤其在河面上的风真是刺骨。＂

“这个我当然早已知道，我不是嘱咐你不坐风口吗？”

“是的，我躲在仓内。不过，一走出家门才知这天下可怜人是太多，看到别人同样的赚钱吃饭。那相对而言我家还算好的了，我原以为我们很苦，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你这个孩子说大人话，这是从何说起的。”此时，九酒想探个究竟一冰肯定遇上了什么才有这口吻。

“真的很苦很累的艄公啊！”

她已感到一冰有话要说，于是答道：＂自古都如此，卖劳力的不如拿笔杆的，妈妈希望你以后比我们强，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我们一直都是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都靠劳力吃饭，不会比人家好到哪去。＂

＂妈，这个我是肯定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老想着法子去赚钱读书，可是今天我坐在渡船上，那掌舵的船公可真可怜啊，江风吹得船板呼呼直响，江面上的风贯到了我的骨子里冷，我们都冷成一团的坐在船舱里，你猜猜看那船公穿件什么衣，他只穿了件麻布衬衣在船头摇船，冷的时候就喝口小酒，迎着那江风刀子般地削在身上。＂

“所以你帮他划木船了，还是做什么了……”

＂没有这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七十岁的大爷如此的拼命，他不是为了生存才如此吗？＂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妈妈就知道你走上了船头，把自己的新背心脱了下来送给了船公大爷，大爷硬是不要，你给他披上就坐到船舱去了，那一刻你就象是一个家境富裕的公子爷，相当爽快，对吧！其实，你脱了衣服给大爷后，自己又打起抖擞来。＂

＂妈，你怎么知道得这清楚呢，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送人了呢？的确象你说的，你就象看到了一样，哈，你真神了。＂

她摇了摇头，心想到底还是有小孩子的味道，但他仗义的行为比大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自己的儿子我不了解吗？宁可自己没有去挨冻受饿，都会去帮助比自己可怜的人，你刚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你早上穿在身上的棉被心不见了，我唯一想的，你就是把它送人了，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是什么吗？是象针一样钻得疼啊，有点喘不过气来哦，一件新衣就这样没了。＂

＂妈妈，我知道你有点生气，没了衣服，冷了我，你好不容易为我做件保暖的衣服，我也感到对不起你的心血，可是当我一想到帮助的是一位寒风凛凛中卖苦力的老人，我就觉得值了，你要是看到了那老人可怜的样子，你也会鼓励我这么做的。＂

＂妈妈的确有点生气，但你这么出手相帮着老人家，也是值得赞许的，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也是很高兴的，只是觉得这衣服就在你身上穿上不到几天，还不曾为你保暖御寒而心疼，当然如果当时我在场，我相信我也会这么做，妈妈喜欢你这豪爽的个性。＂

她望着一冰终于骄傲地笑了，只是她心想这段时间她没有能力再为冰儿添一件保暖的衣服了，他相信一冰什么都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