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堂屋，两双渴望的眼神就急切地看着走进来的三杉，她去了几个时辰，不免让家里的两个女人担心着，她安全的回来大家心里就踏实了。

三杉预知她们内心的焦躁，忙说道：＂放心吧，没事，彭医生吃光了所有的饭菜，有黑皮在那，生命不会有危险，既然他敢偷偷帮我们，一定会暗中保护，我觉得他还真有一套不露声色的本事。＂

九酒道：＂吃了东西就没事，一时半会应该会无羌，没想到黑皮是这么义道，帮我这么大个忙，别那么急了，许青，我们慢慢来吧！＂

许青那六神无主的样子显得不知如何是好，说道：＂那好，真是谢谢了，等下我带圆圆回家洗澡换衣，我有些怕，这段时间就只能在这儿打扰了，另外，我还想带些彭医生的衣服过来，明天想请你们带我一起送过去，行不？＂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客气话，这件事我们是不遗余力地帮到底的，你先回家去整理一下也行。＂

许青带着圆圆朝家里走去，她心里安定些了，至少知道他在哪儿，吃了东西，还有个造反派暗中帮助，她虽然已很无力，但心中还是充满着希望。

当她快要走到家时，发现门口很多红卫兵聚在那儿，她下意识的想，恐怕凶多吉少，拔腿带着圆圆就往九酒家走，她很紧张，她只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他们是犯了多大的错误，居然上门抄家了。圆圆已开始懂事了，她从没看到过妈妈是如此的慌张，爸爸又不在家里，她小小心灵也在寻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只觉得与往日有所异样。

许青进门就放开圆圆，向九酒叽哩咕噜的道道而来，九酒已预科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在街道上看多了大抄家，她并不足为奇，她也早已把自家的十几个光洋换了地方藏起，塞在了楼梯下的煤堆里了，只是她后悔没来得及提醒许青，带上重要的物品在身上就好了。

她说道：＂都怪我，忘记了，先应该拿些重要的东西出来就好了。怪我，哎，现在只要你们自身安全就好了，身外之物是来日方长。＂

＂九酒，我不担心这个，彭医生看到世道不稳早藏了一些东西，应该搜不出，我手提包里也放了重要物件。我最担心是不是还要抓我。＂

九酒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没钱人家都在防着，何况家里还有点底子的人家早也是有着准备。

“抄家，他们想抄什么？莫不是你也有危险吧！”

＂我想不会吧，要抓昨天就一起抓走了，他们只是在审讯彭医生，实在榨不出来东西，就来抄家吧。＂许青听了胆子也大了，要抓就抓，看他们到底在她家干什么。

她把自己的提包递给了九酒，就往外奔去，边说：＂要怎样就怎样吧！＂圆圆也是跟着，被三杉拖住了。

九酒没拦住许青，也只得跟上，对三儿说道：＂带好圆圆，把门关好，我和她妈可能要晚点回来。＂

来到现场家里已乱成了一窝，掀了个朝天，看着象垃圾站一样的家，许青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知识分子的涵养也让九酒看了生敬。

许青只是用略带普通话的口音淡淡地说道：＂这是我的家，怎么会这般样子，我无法理解，请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

她并没有质问他们为什么闯入她家，她一直压着，这时走过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说道：＂我们是接上级通知来搜查的，你应该是女主人吧，你那男人的事情，只要交待了，哪会来你家找证据呢？如果今天在你家搜出什么，那就是吃不完兜着走，他已经承认那封万言信是自己亲笔所写，这是个人行为，认罚，与任何人无关，也没有参加任何组织。这是你男人拍了胸脯自己的事自己承担。＂

许青心里明白丈夫为了保全这个家，认罪了，冤屈着承担一切，以免家人受责难。

她又说道：＂那你们搜出了什么吗？＂

＂暂时没有，听说你也是医生。＂

＂是的。＂

＂你没察觉过他反常的行为吗？＂

＂我可以坚定的说，我俩是专心专意为人民治病的医生，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工作都忙不过来还有什么心思搞阴谋，一回来真的是累得床都摸不到的就睡了。＂

＂你不要狡辩，你老公已承认犯事了，你还不合作，把你作为同案犯一起带走。＂

九酒走过去说道：＂我是她邻居，我真的可证明她说的是实话，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也还是可怜的，治好别人的病，自己身体都累垮了。＂

这个人斜着眼睛望着眼前的老太婆，道：＂用不着你多嘴，这些医生能治病哪个不晓得，拉屎还要狗教吗？＂

说话间里面的人陆续出来了，大喊道：＂看来这眼镜哥说的实话，没什么，都是医学书，儿童书，还有很多看不懂的英文。＂

＂好了，兄弟们，没有找到反动材料，那我们撤，今天早点收工，明早还有干不完的事，辛苦了，去总部集合，汇报情况。＂

这些人向土匪一样消失在这凝重的夜色里，两人直是不停地摇头望着一团糟的房子。

许青一把坐在地上抽泣，她不是因为家里乱糟糟的场面难过，她是极其想念自己的丈夫，她边哭边说道：＂志强，你终于招了，你何罪之有？你躹躬尽粹为人民，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真的不懂，我们生活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断地斗来斗去吗？＂

九酒听着这文绉绉的言语，心想到底还是读书人啊，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但她又去关上了门，捂住了她的嘴，小心地说道：＂节骨眼上，少说这些政治上的语言，隔墙有耳，我现在都不敢乱说话，憋在肚子里了，我们都在水深火热中啊！彭医生因为一封信引火上身，我们再不能犯这种不是错的错了。＂

两个人也不收拾屋子，只在猜测这彭医生承认了，会有怎样的结局，总之，她们知道如果他不是因为见到了三杉，不是因为见到了许青的纸条，他也许会坚持到底的抗争，对于这条硬汉子，许青是再了解不过了。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也的确如此，彭医生又被黑皮单独提审了一次，他已经知道黑皮对他是有善意的，在他的面前他没有那么的厌恶，更没有先前那样的抗拒。

当黑皮开门见山地说道：＂明人不讲暗话，我希望你招，即使你是一百个被冤枉的，你也得招，这场风暴的受害者不止你一人，你不顺应一点，你这么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如果你现在死咬是你的个人行为，没有组织行为，比将来硬压给你承认有组织密谋结果会更坏，最后你还得屈打成招。如果不是九酒这样帮你，我也绝不会这样坦白地跟你讲这些，也看你是有骨气的知识分子，我叹惜这种才华的被打压，兄弟这是我讲的心里话，我的能力也只能帮你这些，你自己看着办，我也绝不认为你招了就是怕死鬼，在你的身上就有了污点，我不仅是现在，将来也不这么认为。＂

望着这个有些义气的哥们彭医生是有些软了，还有许青的那纸条上的字，意味着家是多么的重要，她要他活着。

瞬间，他想通了，这区别于战争年代的软骨头，他只能窝囊地退而求其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绝望中的开导让他升起求生的愿望，为了妻子，为了女儿，以及那些等待着他的病人，他写下了材料。

他长叹一口气签了自己的名字，也就在红卫兵到他家之前他的材料被审核，抄家就象一个过山车，让他落地了，真的要整死他，家中随便一个什么物件无中生有一番，就是证据。

红卫兵没有继续刁难，放了他一马，他的问题不再扩大化了，黑皮这也是挺而走险的一盘棋啊！幸好，什么也没有可疑的了。

万一真出事了，在九酒心中黑皮就将成为两面派了，幸好什么也没有，但此刻彭医生不知道下面的日子对他会有怎样的处置，总之，他知道回家是不可能，改造是一定的。

彭医生将何去何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为了他心中的愿望他也不知道要苟且偷生多久？

大江南北乌云密，万水山河都是红。

豪情硬汉苦不言，低头只待盼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