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就这么想死
作者:柚尘      更新:2020-04-15 22:38      字数:3324

“不会。”敖溪干脆地说道,黑暗中他的声音总是有种蛊惑,让人想要一直讲下去。

“他爱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墨婉痴痴傻傻,反应总是有些迟钝。

“不知道。”敖溪不愿再讲下去。

墨婉一人坐在黑暗中,让每一寸黑暗将自己吞噬,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阿溪,你说他是不是从没爱过我?”

“……”

“可是我爱过他啊,明明说过不爱了,可是这里还是会疼……”

“……”

“他现在抱得人是她吧……”

“……”

“阿溪,我忘不了他…”

“阿婉,那就别忘。”敖溪坐了起来,望向她苍白瘦弱的脸庞。

“可是我想忘了他,将他放在这里,太疼了……”墨婉的脸颊上泪水如河流无声地蔓延。

敖溪将她抱在怀里,“阿婉,总会忘掉的,我们缺的只是时间而已。”她竟瘦到骨头在自己怀里都硌得手臂生疼。

墨婉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她好累,累到想一觉睡下去再不醒来。

“好了,好了。”敖溪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唯恐弄疼她。

不出所料,直到一个月后墨婉可以下床了。

敖溪端着一碗白粥从外面走来,宽大纤白的衣袖顺垂两侧。

这些日子,她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一睁开眼就呆呆地坐着,神思恍惚如傀儡。

“阿婉,我们今日可以出去转转。”敖溪侧坐在床边,将她扶起,边吹边用自己的唇去试温,然后一勺一勺将粥送入她的嘴中。

墨婉极其顺从地咽下。

她还记得在最初进食地那几日,闻见粥食味就会作呕,粥食被他强行喂入口中,结果反倒吐得他浑身都是污秽,腐酸味一直在空气中不能消散,这时他便会将白衣脱下,将她拥进怀里,那淡淡的松香味便如檀香一般让她安定下来。

每日,他都在重复着吹凉、试温、喂入、吐掉……有一天,墨婉一把打翻了玉碗,她吃不下去,每次都吃不下去,他就像一个魔鬼般一直重复着。

这时,他便会压在她的身上,用力在她的伤口处按压,活生生要把她的心揉碎,“疼吗?阿婉,你就这么想死。”

她感觉就连呼吸都疼地快要忘记,就好像一把利刃在绞动翻烂。

等到她浑身是冷汗,痛到麻木时,他便会停下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阿婉,听话。”

慢慢地,她不会反抗了,喝下的粥食已经不吐了,他这时便会勾起唇角,如四月天里的芳菲。

“阿婉,我们出去走走吧。”敖溪用雪白的丝缎擦掉她唇角的余渍。

墨婉退到角落里直摇头,若是前几日她还想着出去看看,可是现在已经习惯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明不会带给她太多的喜悦。

“听话,过来。”敖溪一点点靠近直到阴影将她整个都覆盖住时,他将一块冰凉的白绫覆在她的双眼上,白绫很薄,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他低头替她穿好鞋子,便站在一旁等她站起。

墨婉颦眉,扶着床沿慢慢起身,头脑竟有些眩晕,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迈出了第一步。

却是双腿发软,一个趔趄直接向前摔倒。

没有意料中的冰凉与疼痛,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他横空抱起了。

“我自己可以走。”墨婉咬着下唇说道,这个动作让她不由想起那个人也是每次将自己这样横抱而起,忍不住一阵哽咽,都过去了,墨婉,都过去了,她一遍遍安慰着自己。

“那你自己跳下去。”敖溪随意说道,手里的力度顿时一点点抽走。

墨婉情急之下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脖颈,他的肌肤冰凉滑腻,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直直朝门外走去。

光源一点点放大,墨婉别过头将半边脸埋进他的怀里。

“阿婉,没事的,慢慢睁眼。”敖溪温润柔和的声线从墨婉耳中渗进。

墨婉一点点睁开,便被阳光刺得合住了双眼,再次一点点睁开一条缝,眼睛只是有些酸困,最后,在他迈出时,她已经可以完全睁开双眼了。

眼前的风景如画卷般铺陈开来,枫叶火红如残血染世,红到颓糜至真至清,粗壮的枝干盘更错节裸露在空气中,它就像古老沧桑的美人风韵犹存,山峰层连峦叠障都是一般高低的枫树,枝头的还在照耀盛世,坠落的如醉酒的火红蝴蝶。

“阿溪……”墨婉抬眸望向这一袭白衣的男子眉眼带笑。

“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些出门来?”敖溪眼里清澈如洗,这满眼的火红更衬得他儒雅宁冷。

墨婉将略带肃意的凉气用力吸入肺腑,她要感受生命的真实,壮美山河,不久后浑身都轻盈许多。

“阿溪,这是哪里?”墨婉在无数个黑暗中爬过,第一眼看到的除了他,就是这如火云的枫林,曾经幽暗晦涩的那些日子在此刻被点亮燃烧,只留下干冽的气味如尘随风而逝。

“婉枫谷。”敖溪薄唇轻勾,这三个字从他的唇齿间流出。

“婉枫谷?”墨婉抬起了眉稍。

“阿婉,可还喜欢?”敖溪将她放了下来,让她四周转转。

墨婉脚下仍是有些发软,腿脚有些僵硬,不过在多走了几步后,还算稳当。

虽是长久缠绵与病榻,但浑身并没有一处起了褥疮。

敖溪站在身后看着她差不多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斜吊的眉稍里满是银影光芒,也算没辜负他日日为她擦洗身子,活络筋骨。

脚下是松软如毯的落叶,踩上去还是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墨婉看着自己的脚尖移动。

“我们可还是在玄山?”墨婉走了一会后,转身朝他走近。

“是。”敖溪也朝墨婉信步而去。

极其自然的伸出手抚去她肩头的落叶,面上浮冰碎雪的影影绰绰如高山之巅的积雪澄净。

“你不准备回去了吗?”墨婉这几日一直在想,他日日守在自己身旁,那么他心心念念的玄山霸主之位又是如何?

“不回去了。”敖溪眺望看不到边际的火红枫林。

“那……”墨婉欲言又止。

“阿婉,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遮天的权利与灵力,仿佛这些东西就可以把心里一直空着的那部分填满,却不想,人心就是无底洞,往里面塞进去的人命与鲜血越多,越是空荡荡,不过所幸,我最后还是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敖溪背过身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停顿了好几次。

“他呢?”墨婉的目光随着一片火红如云霞的枫叶飘远。

“万神来贺,玄山霸主,良人高烛,凤凰神女。”敖溪轻飘飘地说出这十六个字,真的好像传唱了无数遍的歌谣。

“万神来贺,玄山霸主,良人高烛,凤凰神女……”她呢喃着这十六个字,很轻易便做到了风轻云淡。

“阿婉,一切就在明日,你若是后悔了,我陪你去……”敖溪的声音温柔而有力地直直击在心窝。

墨婉冷笑道,“阿溪,他都不要我了,我去干什么呢?”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好像花费掉了全身的力气。

泪水再次决堤,湿透了白绫,在苍白如雪的脸上纵横,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从容,“多可笑,就在刚才我还存有一丝侥幸呢。”

“罢了,随他们去吧,我就在这婉枫谷逍遥自在,不再卷入这些恼人事了。”墨婉长叹一声,摘下面上的白绫。

她的眸光里此刻无欲无求,澄澈如碧潭不起波澜,爱也罢,恨也罢,转眼即成空,空若谷,谷留人,人皆好,事事终。

他站在她的身后如清风朗月安然一世,眸底的寒光染上了温柔,一生暴戾化为柔情。

“万神来贺,玄山霸主良人高烛,凤凰神女……”玄山大大小小的角落早已传遍这十六个字,就像春始而发,叶落归根般毫无悬念,再也无人提起曾有一个女子艳惊四座,一袭月白,海棠花眠,惊绝天下。

玄山之巅,一碧衣女子长跪于地,双手捧着一个黑木银盘,明黄色的绸缎上放着大红喜服,细密金勾的针脚诉说着其主人的高贵。

“王上,这是明日要穿的喜服,洛姑娘说了让你先试试,不合身再改。”紫兰垂眸低颅说道。

“放着吧。”敖渊沉声道,殷红的薄唇微抿。

“是。我已经照王上的吩咐,前几日就已发出喜帖,灵界飞鸟来报,巫冷公子会亲自前来,凤凰族的舞凰、孤凤也将会明日赶到。”紫兰事无巨细地一一说道。

“嗯,知道了。”敖渊应道。

紫兰看出他的不耐烦,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他的脾性,明日,就是该见证最辉煌的一刻了,她的脑中,却总是浮现一人的面孔,挥之不去。

她本就是奴,王上的事也无权过问,可她想知道那个舍身救己的女子到底去了何处?罢了,她的新主人是另一人,尽心尽力护她才是守职。

“洛落呢?”敖渊抬眸瞥向走神的紫兰。

“哦,回王上,洛姑娘在试明天要穿的喜服。”紫兰如实答道,她差点脱口而出在花树上呢,看来得赶紧改掉这个习惯。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过去看她。”敖渊起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