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壶烟雨人间酒
作者:fy吃小虫      更新:2020-04-21 09:46      字数:3359

老叟拎着徐二郎已经到了小破渔船,徐二郎的眼睛有了些许翻白。

老叟丢破烂一般将徐二郎扔下,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甩手将肩上的竹竿抛下,拇指粗的钓线落入水中。

“吸…”猛烈的吸气声有些不和谐。

“咳咳咳…”剧烈的咳喘声更不和谐。

老叟扭头看向徐二郎。

徐二郎躺在湿冷的木船,脸色憋的潮红,裹在身外的白狐皮敞开摊在木船上。

老叟伸手在徐二郎胸前轻轻抚了几下,徐二郎渐渐止住了咳。

“看来,你伤的不轻。”老叟笑眯眯地说道。

“伤?”徐二郎不懂。

“也不能算是伤。你是一个有大福份的人。”

老叟把酒壶递到徐二郎嘴边给徐二郎灌了一口。

一口酒下肚,徐二郎顿时神清气爽,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心中的惊惧也消散了不少。

“这酒不好。”

看到徐二郎渴望的眼神,老叟收回了手。

“因为是花酒?”徐二郎不解。

“这倒不是。”

“那哪里不好?五十年的女儿红,一般人也是喝不起的。”

“倘若在别的酒具里,这酒自然也算得上是好酒。这酒虽然只有五十年,却是香春院独特酿造的,一般喝不懂的人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能喝懂的人却不一定能喝的到。”老叟道。

徐二郎感觉没意思,这云里雾里的话,他听不懂,也懒得想,想了就头疼。

不过,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在画舫上没有酒喝,跟着老叟也没有酒喝。

“白白折腾一大场。”徐二郎不满,低语抱怨。

“不白折腾。”老叟也不生气,笑着说道,“这酒不是好酒,但是这酒壶是好酒壶,有了这酒壶何尝不会有好酒?”

“这酒壶是能装了些,但是…”徐二郎说着,蓦然惊醒,口中喊道:“前辈知道这个酒壶?”

“自然是知道的。”老叟笑眯眯捋了捋山羊胡子,“我喝的第一口酒,就是这个酒壶里的。”

“这…”徐二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喝的第一口酒也是这个酒壶里的。

“前辈第一口酒是什么滋味?”徐二郎问。

“你第一口酒什么滋味?”老叟反问。

“甜的。”

“我喝的是苦的。”老叟道。

“苦的?”徐二郎有些不信,“酒还有苦的?”

“那是自然。”老叟笑道,“老头子这么些年喝的酒一直都是苦的,好酒是苦的,劣酒也是苦的,除了苦就没有别的滋味了。”

“苦的有什么好喝的。”徐二郎不懂,“我喝的酒都是醇香四溢,口鼻留香的。”

“你不懂。”老叟在徐二郎头顶轻轻拍了拍。

徐二郎感觉有些奇怪,眼前的老叟似乎和酒先生重合在了一起,给他的感觉太过温暖了些。

“给你留壶的人没告诉你怎么用这喝酒?”老叟问。

“我用这壶喝了三年,还有别的喝法?”

“自然是有的。”老叟端起酒壶,“天下最高的酒在人间,人间就是最好的酒。这壶里装的就是人间,用来装其他的酒,着实有些浪费,落了下乘。”

徐二郎不懂,只是看着。

老叟也没解释,只是说了一句:“看好。”

说罢,老叟起身,拔开壶盖,将壶中的酒缓缓倒进湖中。

“这酒虽不对老头子胃口,但是用来做鱼饵还是极好的。”

徐二郎没说话。

巴掌大的小壶在老叟手中流出了清澈的酒水,已经流了有一会儿了,倒出的酒水也已经超过了小壶本该有的容量,但是老叟面色平静。

喝过小壶里面酒水的人,自然知道小壶的特别。

又过了一会儿,小壶滴出了最后几滴酒,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被雨冲的有点儿淡,但还是很香。

老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对徐二郎说道:“人间的酒自然要用属于人间的水来酿,这天地间的无根之水是最好不过的。”

“你且看着。”

徐二郎睁大眼睛看着老叟,很想见识一下什么是所谓的人间酒。

老叟盖好壶盖,将酒壶握在手中,右手对着前方狠狠一招。

天地动了。

不应该说是天地动了,而是徐二郎看在眼中的景物动了,或者说是天地之间,整个湖面上方的雨动了。

仿佛这雨有着灵性,在徐二郎的眼中,老叟目之所及的雨,在这一刻,都像是被老叟那一招手,就全都握住了一般,拼了命的往老叟这里飞过来。

“这一招叫掌中鱼,现在看来叫掌中烟雨比较合适。”

老叟说,语气中有着极大的自豪与豪迈。

徐二郎大气不喘,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看在眼里,但又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

恍若梦境。

所有的雨都往老叟这里凝聚过来,老叟再一狠狠招手,那雨飞的更急了。

老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右手举在空中,所有飞射过来的雨点,都停在了老叟胸前十丈处。

老叟握拳,一股莫名的意境在老叟掌中蔓延。

随着老叟的握拳,百万千万计的雨点,从一个丈圆的水球开始慢慢凝聚,如已经绽放的烟花开始回缩一样。

徐二郎目瞪口呆,三百丈外的那些画舫也鸦雀无声。

这次的钓龙,与往常的都不一样。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以前的钓龙人钓龙时,声势虽然也足够浩大,但是那种浩大是钓起来的龙表现出来的,而这次,所有的浩大声势,都在钓龙人的伸手握拳之间。

这是不一样的。

水团越聚越小,只一会儿就只有人头大小了。

此时水球停在老叟面前一尺处。

徐二郎仔细看着水球,想要看出其中真理。

这一个招式,比酒先生一袖子拍飞余老奴要好看太多了。

“看清了?”老叟好像知道徐二郎在看,开口问道?

“看不清。”徐二郎答。

“以后会看清的。”老叟哈哈一笑。

老叟的拳越握越紧,人头大的水球开始了又一次的缩小。

终于,水球只剩下了婴儿拳头大小,老叟的拳头也在此时握到最紧。

老叟左手托起酒壶,握成拳头的右手改成了剑指。

食指中指并齐,指着水球,往酒壶壶口移动。

三百丈外的画舫开始有了声音。

到了此刻,那些人已经看不清这里发生着什么,巨大的好奇心让他们讨论起来。

唯独香春的画舫是安静的。

侑虎站在船头,单相国和余老奴一左一右立在两旁,媚儿在稍远一点儿的位置。

四个人中,只有单相国能清晰看到小破渔船上发生的事情,余老奴马马虎虎,只能看到十丈烟雨凝成的水球,侑虎和媚儿则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单相国没有像刚才那般给侑虎讲述渔船上发生的事情,只是皱紧眉头想着什么事情。

侑虎也没问。

媚儿想问,但是不敢,只能使劲儿踮着脚往渔船张望,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拳头大的水球在老叟的引导下已经全部进到了酒壶里。

老叟收回手,把酒壶举在耳边轻轻晃动了几下。

酒壶里传来了水声,听着只有半壶。

“还行,马马虎虎,够喝了。”老叟捋了捋山羊胡。

徐二郎沉默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酒先生的酒壶里总有酒喝,而他的大黄皮葫芦却时常因为遇不到酒家而空着了。

招手之间,半湖的烟雨都装进了酒壶里,这比能装十三斤酒更让人震撼。

相比之下,十三斤酒,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叟端起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在嘴里品了品味道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吞到肚子里,嘴上发出极为满意地感叹。

徐二郎看的心痒,张张嘴但是没有说话。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不敢说什么。

这个人的武功,看起来比酒先生更厉害,而且还认识酒壶,对酒壶颇为中意的样子,谁知道他会不会见宝起意,杀人灭口?

倘若如此,谁能阻止。

一口酒下肚,老叟拍了拍肚子,然后回头看向徐二郎,自然看到了徐二郎一副嘴馋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莫急莫急。”老叟安慰,“现在酒虽好了,但是不够烈,还差了一味主料。”

“还差什么?”徐二郎问。

“自然是龙血。”老叟回答,“别人来钓龙是为了一口血一年命,但是老头子只是为了解馋。”

徐二郎不语,老叟又说道:

“你且看着。”

老叟弯腰捡起脚边的竹竿,拇指粗的钓线还垂在水中。

“本来现在是未到钓龙的时辰的,不过有了这壶人间酒,时辰也可以往前提提了。”

“行,行吗?”徐二郎结巴地问。

“再神圣的人,也贪恋人间,更何况是一头畜牲。”

老叟说着,抬指弹了一下酒壶。随着“叮”的一声响,一道晶莹的水流从壶口飞出。

刹时间,浓郁的酒香铺天盖地弥漫开来,包裹在渔船的四周,雨淋不走,风吹不散。

徐二郎贪婪地闻着香味,仅一会儿,眼中就有了醉意。

老叟哈哈大笑,持壶的左手对着那道酒水一推,那酒水就像被巨力猛然撞击了一般,随着一声巨响,爆炸开来。

酒水爆成千百滴水珠,如暴雨一般落入湖中,哗啦啦砸出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