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的计划失败了。

或许，是我们之前想得太天真。

我问狗子：“下过象棋吗？”

狗子瞥我一眼，似乎觉得我问的这一句是废话。

我继续说：“人家对咱们摆了个当头炮，你却去吃人家一颗小卒子，人家会理你吗？更何况还不知道那当头炮的背后，有没有第二颗炮预备着了。”

狗子：“你是说重重炮？”

我点头。

狗子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你是说，人砸了咱们的铺子，就是当头炮；然后我吃他一颗卒，屁用不顶，因为他后手的那颗炮，已经在动了？是哦，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一颗小卒子丢了就丢了，不可惜，要换我我也不要了。”

我：“你想人家是做什么的？这样的卒子，恐怕多着呢。”

我们想错的，就是这点。

狗子沉思：“那后边的炮，会是什么呢？”

我摇头。

狗子越想脸色越差，缓缓停下了脚步，路也顾不得走：“先不管这颗小卒子他要不要了，这重重炮一出来，那可就是死棋了啊。”

我也停下：“也不一定。”

狗子看着我：“不一定？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哦？”

我斜了狗子一眼：“你说我会不会？还是我教你的呢。我是说，在他的重重炮架好之前，说不定啊，咱们已经有一颗可以将军的车了。”

狗子不明白：“车？哪儿？”

我自然不能说，只好继续用象棋来解释：“得等他的老帅出来咯。”

没错。

这个军，只能将在老帅的头上。

狗子依然看着我，似懂非懂：“老帅？你是说，那所谓的大爷？”

我：“恐怕，那大爷也不是。”

狗子不耐烦了：“你到底啥意思嘛？”

我抿了抿唇：“别管那么多了。先搞清楚他这个后手炮在哪儿再说。”

狗子叹了口气：“累！”

……

这天，我们从陆府出来，本来说找人去把临丹阙修一修，但想着麻烦还没解决，要是再被砸一回，那也得不偿失。于是没辙儿，只能回百货行，我也想着应该把这事儿与赵信说一说，他是江湖人，定然比我们有办法得多。

时至如今，我已经深刻赞同狗子当初说过的话了。

他说，我们的脚下，就是江湖。

明面上，我们只是京城做生意的，但这生意的背后，着实也有太多的凶险。这也证实了我当初认为的并不算错得离谱，江湖，本就是打打杀杀。

只不过，我以前分得太清了。

而事实是，任何一个看似平安静谧的地方，都有打打杀杀。

所以，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江湖。

从陆府回洪武街的路上，途径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我和狗子就在这条巷子里陷入了江湖。远远的，就像书里描述的那样，几个汉子堵在路的前面，毫不掩饰地露出手里的刀；而往后看，也有几个汉子跟上来，手里依然有刀。

我和狗子一下就惊住了。

“什么情况？”狗子问我，但问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还让守田走大路呢，自个儿怎么忘了？”我骂说。其实我也忘了。

“我怎么知道他们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狗子很烦躁，还有点懊恼。

此时此景，便如书中，我们被人堵进了死路。

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有武功。

连剑都没有。

我瞥了狗子一眼：“我说把剑赎回来，这回信了吧？”

狗子咬牙：“赎，躲过这一劫就赎！”

他说的是废话。

我没有功夫理他这句废话，往前看不是往后看也不是，只能选一边，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旁边的伙伴。这颇有书中的豪情，但我知道，屁用也没有。

狗子肯定比我先死。

“怎么办？”狗子靠着我的肩，这样问我。

“我知道怎么办？”我除了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在我的这一边，迎面走来的人中，有一个是认识的，就是曾经被两把刀整进大牢两个月的虎爷。他和之前见到的大致相同，模样长得很凶悍，脖子上还露出刺青，典型黑道人物的形象，只不过，也没那么凶，眼神中带着畏怯。

很少，但有。

这也许，源于上次雷雨天在百货行的经历。

但他哪里知道，这狭窄的小巷子里，可没有给我们使坏的水坑。

狗子又问我：“你说，他们会拿咱俩怎么样？”

我：“这还不明显吗？两把刀断了人家运货的水路，咱们又断了人家对小玉的企图，现在两把刀和咱们走到一起，那不是一起收拾了更好？”

狗子：“那人早干嘛不动手？”

我：“你问我我问谁去……喂，到底想到办法没有？”

狗子没回答我。

但又已经回答了。

两边的人离我们越来越近，那虎爷看我们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心中的那份畏怯也渐渐消弭，脸上凶意更显，抗在肩上的刀已经慢慢放了下来。

他们到底是想把我俩掳走还是当场砍死，我一点也不知道。

“哎你不是说……”

狗子突然开口问我，但话说一半，就有两个人不知从哪儿、也不知怎么出现的，一左一右站在我们的面前。好像这两个人也不是一起的，落地后都是分别惊疑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得我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说，有人暗中跟着你的吗……”狗子这句话终于说完，只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因为，人已经出现。

一个，是慕容青。

一个，就是那晚在秦楼外想要把我带走的黑衣男人。慕容青说，是锦衣卫。

“什么人？”虎爷怔了一下，大吼。

“虎……虎爷，是，是六扇门。”虎爷旁边的一个喽啰颤颤巍巍地说，显然，慕容青的这一身官服，他比我们更清楚，也比我们更深刻。

慕容青笑了笑。

不知怎么，我特别讨厌慕容青的这个笑容。

他没理那些人，而是问旁边：“你竟也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了吗？”

黑衣男人瞥了一眼：“彼此彼此。”

慕容青：“若早知你要出手，我便不用现身了。”

黑衣男人：“若知慕容捕头在，我也何必出来献丑？”

狗子：“别呀！”

慕容青和黑衣男人同时盯向狗子。

狗子不由正了正色，喉间蠕动了一下，语气也卑微起来：“那什么，既然，既然二位大人都出来了，那就帮帮小的们，把这麻烦解决了嘛。”

我一拍额头，无言以对。

……

当日的情景，是我未曾想过的。

我本以为完蛋了，但却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冒出来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知道，问题还在于，冒出这两个人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有得选，我甚至觉得这两个人不出来还好一些。

这两个人什么关系我也并不清楚，他俩出现以后，那群持刀的汉子就有些止步不前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俩人武功不低，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穿着六扇门官服的。当然，如果要是他们知道另一个，就不只是止步不前了。

虎爷镇定些，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倚仗，并没有立马带着人仓皇而逃，而是握着刀对慕容青拱了拱手，说：“不知慕容捕头来此所为何事啊？”

看起来，他是认识慕容青的。

慕容青偏过头去：“怎么？光天化日，你们这么猖狂了吗？”

虎爷脸一沉：“慕容捕头想要横插一手吗？”

慕容青也脸一沉，一个手指头指着地上，看起来，倒还真有点官家人的正直模样，说：“这里，是京城！可莫要以为，你们可以只手遮天了！”

虎爷惊了一下，但是很快，似乎真的有一个连慕容青都可以无视的倚仗，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了什么信息，毫无退却地说：“恕我直言，慕容捕头，这件事，不是你也不是六扇门能管得了的，我劝你，还是少多管闲事的好。”

慕容青脸色有些不好了，但好像并不是因为被藐视而不好。

我留意到，他瞥了旁边的黑衣男人一眼。

此时，我和狗子都识趣地没说话。

静。

一抹阴云飘过，巷中短暂的阴冷，片刻，又艳阳高照。

黑衣男人开口了。

他看着虎爷，语气平淡地问：“你的上头，是那个郑老大吗？”

……郑老大？

我一怔。

虎爷也一怔。不过，他应该以为黑衣男人是与我们有关系的江湖侠士、或者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脸一横，就有些嚣张地骂：“郑老大是你叫的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要是敢多管闲事，信不信连你一起……”

“……铛！”

一抹刀光，刚好从我的眼睛里闪过。

仅仅只是一瞬间，刚才还语出狂妄的虎爷，已经倒在地上，流了满地的血。一把剑，握在黑衣男人的手中，剑刃上，散出还有些温热的血腥气。

红得可怕！

狗子险些往后一个趔趄，面色刷地白了下来。

我也差不多。

唯有慕容青还算镇定，偏过脸，隐隐中远离了黑衣男人几步。

锦衣卫。

他们杀人，还真的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这样，谁也没有料到，这个黑衣男人竟然如此的狠厉果决，杀个人眼都不眨，尤其还是在旁边有个六扇门捕快的情况下。那群地痞喽啰吓得一个个屁滚尿流，拔腿就跑，疯狂地逃离这个地方，一眨眼，影子都看不到了。

巷子里，生出一股凉意，冰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