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家在南陵区，是z市的一个小县城。有着古老的历史，生活节奏缓慢。二人出了火车站，坐车辗转至南陵区。
“看到前面那片砖红色的楼房了吗，那里就是了。”苏稚领着韩宣往小区走。
韩宣拖着行李箱，面色凝重。
苏稚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怎么了？”
韩宣突然停下脚步，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想……先去趟超市，买些礼品……”
苏稚愣了一下，“扑哧”笑出来：“完全没有必要！我们家不讲究这些的。”
韩宣坚持道：“两手空空的上门太失礼。”
苏稚摇头：“你还是个学生，不要乱花钱。”
韩宣无奈：“这怎么是乱花钱。”
苏稚咬了咬手指：“这样吧，我姑姑喜欢吃糖炒栗子，你买这个就好。”
韩宣：“……”
苏稚拖着他往前走：“放心吧，你送这个，我保证姑姑会开心。我们家小区门口就有卖，快走。”
韩宣叹口气，抬起脚步跟上来。
临近居民楼时，果然闻到一阵甜甜的味道，糖炒栗子的小摊近在咫尺。
二人走过去，苏稚看了看价格，问到：“今年涨价了吗？”
摊主道：“涨了。我们今年换成蜂蜜，栗子都是新鲜的，香的很。”
苏稚点点头。
摊主拿好了小铲子：“要多少？”
“一包。”
摊主咧嘴一笑：“好嘞！”
韩宣付了钱，接过栗子。
摊主吆喝着：“好吃再来啊。”
苏稚住的，是一片老式的居民楼，楼体已经有着斑驳的痕迹，水泥地面颜色新旧不一，不过十分平整。小区门口有围在一起下棋的老大爷，有凑在一起聊家常的老太太。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哎呀，是小苏回来了吗？”一个老太太欣喜地喊道。
“王奶奶您好，我回来陪姑姑过中秋节。”苏稚笑着说。
王奶奶道：“今早我还在菜市场遇到你姑了！买了好多菜，我一看就知道是你要回来。”
苏稚弯了弯眼睛，心里暖暖的。
王奶奶瞅了瞅韩宣：“这是把男朋友也一起带来了？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
“不不不。”苏稚连忙摆手“不是男朋友，您可别乱说。”
“哎呀我明白。”王奶奶善意地笑了，她有颗门牙光荣下岗了，有些害羞地捂着嘴，“你们小年轻脸皮子薄。”其他老太太也都打量着二人，一幅心照不宣的表情，间或交头接耳的赞叹几句。
别说苏稚，连韩宣都开始不自在了。苏稚扯着韩宣开溜：“我先去找姑姑了，改天再陪您聊天。”
王奶奶喊道：“快去吧。”她转过来对那些老姐妹们说，“咱们也到点回去吃饭了，散了吧。”
“走吧走吧，下午再来。”
几个老太太搬起板凳陆续离开。
苏月梅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下了楼想去小区门口接两个孩子。她一出单元门，就看到苏稚的身影。
“姑姑——”苏稚一见苏月梅，立马跑过来扑到她身上，“我好想你啊。”
“你这孩子。”苏月梅笑着拍了她一下，“都多大了，还撒娇。”
苏稚嘻嘻一笑，依恋地往她怀里拱了拱。
韩宣来到苏月梅面前，规规矩矩地道：“阿姨好，我是韩宣。”他把栗子递过去，脸上有点烧：“听说您爱吃栗子，带了点过来。”
苏月梅笑吟吟地将栗子接过，隔着纸袋都能闻到的香甜，她仰头看着韩宣，眼中带着一丝讶异：“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你是小稚的学生？”
韩宣点点头。
苏月梅和蔼亲切地拉着韩宣的手：“个头儿真高啊，长得也好。高三了，压力是比较大，这几天好好放松，想吃什么，跟我说。”
韩宣垂眸：“中秋节我家人都在国外，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月梅拉起韩宣，“走，快上楼。你们一路赶来肯定饿了。”
苏稚家在二楼，这房子是十五六年前买的，不足一百平米，二室一厅单卫单厨。家具装修都有些年头了，但姑侄二人素日爱惜，又勤快喜洁，因此家中显不出一丝破旧，处处整洁温馨。
苏月梅将他们领进玄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韩宣说：“家中没有合适的拖鞋，下午我去买。你进来就行。先到沙发上坐坐，饭菜一会儿就好了。”说完，她瞪了苏稚一眼，接过行李箱收到苏稚卧室里。
苏稚拉开鞋柜，找出自己的拖鞋，她想到了什么，往里一瞅，看到一双小小的蓝色拖鞋，她好笑地拿出来：“哈哈，果然。”
韩宣疑惑道：“什么？”
苏稚将拖鞋拎到他面前，揶揄道：“这是我姑姑买给你的。”
见韩宣一脸不解，忍不住再次笑起来：“我之前跟她说，有个小朋友要一起过来。结果……哈哈哈哈她真的以为是小孩子。”
韩宣无语，明白了苏月梅见到他时为什么感到吃惊。
苏稚换好鞋子，将韩宣带到客厅：“随便坐啊，当成自己家。”
苏月梅给他们倒了茶水，热情地端来各种洗好的瓜果，又把那包栗子摆在茶几上：“还热腾腾的呢，赶紧吃。栗子营养价值特别高，可以补肾的……”
“姑。”苏稚连忙打断她，“我们都饿了，你快去厨房吧。”
“对对，我这就去。”苏月梅急匆匆地走向厨房。
韩宣憋着笑，剥开几颗栗子放进嘴里。
苏稚干巴巴地说：“我姑姑这个年纪吧，比较注重养生。”
“挺好的。”韩宣认真道，“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自然会更注重营养。”
苏稚惊地看他一眼。
“怎么？”
苏稚咬了咬嘴唇：“感觉不太像是你会说出的话。有些成熟。”
韩宣斜睨她：“我们好像差不多吧。”
苏稚摇头：“可是阅历会有很大不同。大学生活是另一个世界。”
韩宣笑着“哼”了一声：“苏老师，能耐了你。”
苏稚得意一笑：“你看，这就导致我们相差一个辈分。”
韩宣不想理她，低头剥橙子。
“哎。”苏稚突然反应过来，双目炯炯有神，“你刚刚管我姑叫阿姨是吧。”
韩宣手上动作一顿，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比我低了一辈，这样的话应该叫……姑姥姥？或者姑奶奶？”
韩宣掰下一片果肉塞进她嘴里，正色道：“称谓什么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起一句话。”
“虎么（什么）？”
韩宣露出与苏稚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不可一世的挑衅表情：“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稚愣住。
韩宣擦擦手指，站起身拍了下苏稚的脑袋：“慢慢吃，我去给阿姨帮忙。”说罢去了厨房。
苏稚慢慢咀嚼着酸甜可口的橙子，心中莫名地感到烦乱。
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上次帮苏稚洗菜是韩宣仅有的厨房经验。不过他应变能力强，上手之前认真观察，话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总能接应。苏月梅讲起养生知识他也听地专注，偶尔讨论几句。一道菜的功夫，成功讨了苏月梅的欢心。
“小韩呐，我说的这些都很无聊吧。”讲完芹菜的功效之后，苏月梅有些歉意地说。
韩宣微微一笑：“挺有意思的，和阿姨一起聊天学到不少知识。”
苏月梅闻言舒心地笑了，瞥了一眼在客厅看电视傻乐的苏稚，抱怨道：“小稚这孩子就不耐烦听我说这些。总要成家立业照顾别人，提早积累些营养知识，以后也省得再学。”
韩宣眼神飘了一瞬。
“小稚年纪小，她平时能管住学生吗？”
韩宣剥出一颗白胖的蒜：“……哪里都有不听话的学生……不过每次苏老师说得我都会听。”韩宣毫无羞耻之心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是啊。”苏月梅点点头，她赞赏地拍拍韩宣，“阿姨真是喜欢你，又懂事又听话，长得还这么好。平时成绩也不错吧。”
韩宣感觉心口蓦地中了一枪，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我……成绩不好，比较笨，虽然上课认真听讲，不过总是不能理解那些知识……”
苏月梅心中一软，安慰道：“没事儿！成绩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你态度这么端正，总有一天会赶上来。可以找小稚给你补补课，她是你的老师，有责任把你教好。”
韩宣腼腆地点头，见苏月梅开始低头切菜，暗自松了一口气。
苏月梅将那几道步骤复杂的菜提前做好了，又炒了三道简单的菜肴，便完成一桌丰盛的席面。
“小稚，洗手吃饭了。”
“好的。”苏稚放下手里的零食，飞快地洗完手，乖乖地坐到餐桌前翘首以盼。
苏月梅和韩宣将饭菜一一端过来。
苏月梅嗔了苏稚一眼：“干活的时候装聋作哑，吃饭倒是挺积极。”
苏稚撒娇道：“吃饭不积极，大脑有问题。不是还有韩宣帮你吗。”她戏谑地对韩宣说：“你进厨房没捣乱吧？”
韩宣目不斜视，帮苏月梅盛了一碗米饭。
苏月梅瞪着苏稚：“人家小韩比你能干多了。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稚吐了吐舌头。
苏月梅看着两个孩子，温言道：“今天是中秋节，你能回来陪我，还带了小韩，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苏稚心中一酸，她俯身抱住苏月梅的肩膀：“姑姑对不起，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苏月梅抚着她的头发：“傻孩子，姑姑又不怪你。你刚刚参加工作，要好好表现，平时也不轻松。”她轻轻推开苏稚：“好了快坐回去，咱们开始吃饭。”
三人拿起了筷子。
苏月梅先给韩宣夹了一只清蒸大闸蟹：“这螃蟹是我今早买的，蒸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新鲜得很，快尝尝。”
“谢谢阿姨。”韩宣一拆开，就有稠厚香滑的蟹膏缓缓流出，抿一口唇齿留香。他竖起大拇指：“阿姨这手艺，比五星饭店的大厨还棒。”
苏月梅顿时眉开眼笑：“喜欢就多吃点。”
苏稚吮着一只椒盐虾：“你别这么夸她，我姑姑这人啊，一夸就骄傲。”
韩宣诚恳地道：“阿姨骄傲也是因为有资本。”
“哎呦。”苏月梅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有空一定要常来，阿姨顿顿给你做好吃的。”
韩宣一口答应：“好嘞。”
苏稚在心里默默吐槽，看不出这小子对拍马屁蛮有一套的。
苏月梅朴实热情，韩宣也一反平日里的少爷脾气，乖顺有礼，一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饭后三人斗地主，韩宣之前经常出去吃喝玩乐，牌技很是老练。苏月梅退休两年，无聊的时候没少跟小区的老太太打麻将打扑克，自然也很有心得，加之韩宣有意无意地给她送牌，更是打得喜笑颜开。
苏稚握着一手的牌，愁得头发快要揪下来：“我怎么感觉你俩合伙怼我呀。”
苏月梅翻白眼：“牌技差怪我们？”
苏稚惨兮兮道：“我没怎么玩过啊。”
苏月梅嫌弃道：“平时学习都学傻了，书呆子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苏稚鼓起脸颊，控诉她：“以前你拿着我的成绩到处显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月梅轻咳一声：嘟囔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同阶段有不同要求……”
苏稚叹息一声：“善变的女人。”
韩宣同情地看了苏稚一眼，给二人倒了两杯茶：“润润口。”
苏月梅一边摸牌一边说道：“小稚啊，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带着小韩去好玩的地方逛逛。”
“好呢。”
“小韩今天就住家里吧。”苏月梅对韩宣说，“你睡她的卧室，被罩什么的我都重新洗过了。”
“不了。”韩宣摇头，“我去外面订个房间就好。”
“这怎么行。”如果是苏稚的朋友，苏月梅可能会由着对方住到外面。可这是苏稚的学生，她想到这点心中不免会有更多的责任感。苏月梅殷切的抓着韩宣的手：“外面始终不如家里舒心，又不是没有合适的房间，干嘛要住外面。”
“是啊。”苏稚也劝道，“我和姑姑睡一间，你还是住这儿吧。”
韩宣本来也不想到外面住，不再客气：“好的。”
苏月梅露出笑意，她仰头看了眼钟表，神情突然有些着急：“哎呀，打完这最后一把。养生堂要开始了。”
苏稚眼睛一亮，终于要结束这痛苦的折磨，将手中的牌随便一出，慷慨赴死。
温馨悠扬的时光如蜻蜓点水般轻盈掠过，夜晚时苏稚躺在被窝里，抱着苏月梅的胳膊，心中愉悦满足。
苏月梅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十几年前无数次哄她入睡时那般：“工作还顺利吗。”
苏稚想了想，避重就轻：“总体而言比较顺利。”
“那就好。”苏月梅嘱托，“遇到困难就向其他有经验的老师请教。当然，也不要太累了，自己在外面身体是最重要的。”
苏稚窝在苏月梅的颈侧：“我晓得。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去年做了手术之后，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苏月梅将苏稚的鬓发别在耳后：“好多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老家的地卖掉了，我做心脏搭桥借的那些钱都还清了。”
“真的呀。”苏稚抬起头来问道。
苏月梅笑着点头：“咱们村要修车站，国家把地都买了。还完债我手里还余了一点，你不用着急攒钱，要舍得给自己花。”
苏稚笑呵呵道：“社会主义好呀~”
苏月梅笑哼一声：“出息。”她顿了顿：“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想考研，咱家现在压力也小了，你想继续读的话，姑姑支持你。”
苏稚摇摇头：“我起码也要先带走这个班，签的合同至少是要工作三年。读研……以后再说吧。”
苏月梅点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苏稚亲昵地蹭她：“姑姑最好了。”
“对了，你跟班上的学生差不多大，平时交往一定要注意分寸，别让人说闲话。”
“嗯嗯，我明白。”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别睡懒觉，带小韩出去转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