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蛇牙印心
作者:挂玉弓      更新:2020-05-05 19:16      字数:2548

角羽偶尔也读点书,知道圣人喜欢犯高级错误,结果影响很大,害处实多。比如,孔圣人说,西狩获麟,从此绝笔《春秋》;后世的伪圣又说,麟不履生虫,不折生草;仁兽,祥兽,圣兽,封号一大堆,附庸风雅者为之。然而,孔圣之后,谁人见过麟之一角?不是麒麟不出,而是言出而不许他出。孔圣之后,有圣世否?无。麒麟当出否?否。所以,麒麟实际是被圣人之言关了无期的禁闭。角羽读圣人书,想圣人言,久为圣人所言者悲。圣人圣人,何尝圣人,实乃绳人。

角羽认为,麒麟一定还在某处,也许我就是,只是不自知;也许藏身在某个隐秘之处,只许他见你,你却见不到他;又或一个大意,又被某位公孙私孙的车夫碾杀,后世再无孔圣,无人能识,是也不是,被当成野猪变成粑粑了。角羽有个模糊甚至恐怖的想法,三路之中,必有麒麟,否则麒麟就是我。角羽眼望小血血,希望能求得一证,小血血没有理睬。唉,这小血血,不懂麒麟的哀伤,以为天下有我,何求麒麟。

小血血一路向前,如推土机一般所向披靡,草木屁滚而不能,瑟瑟发抖而风雨不至;蛇虫尿流恨不快,摇摇欲坠而悬崖不备。角羽颇觉大道如青天,斯人行寂寞呀。可是去柳香酒庄之路绝非寻常,寻常之路绝到不了柳香酒庄。角羽真是郁闷,看着前路独自得意的小血血,角羽真想将之收进裤兜里。

没有小血血也不成,角羽再也不想与蛇斗,与虫斗,因为那不会其乐无穷了。角羽现在走在路上,下察草木地理,上观星辰天文。那如剑似戟的铁树长得实在是慢,仍然象个小胖墩,稚气依旧未脱;同样年岁的大榕树垂下长长的胡须,老态而不龙钟;那些将果子直接长在主干上的,粗看还以为动物拉下的粪便,不过,可能是难得的食材药材甚至天材。天上群星闪烁,是的,现在是白天,但它们依旧在闪烁,草木禽鲁感受到了,花花果果感受到了,而人因为受制于眼睛,反而熟视无睹。角羽鼻翼动了动,草木气息扑鼻而来,小血血的火腥气息却是远了,角羽想着又顽皮去了,也不理会。

小血血是圣人不知的圣兽吧,角羽得意地咂咂嘴巴,他进入时没有受到湿气的影响,但阴寒之气太盛,全身精气受冻,差点瘫痪而死。经脉深处一点冰花孕育,进入之后逐渐显见,那是金斑蛇的遗毒,渐渐生出根须,伸向心脏,意图扎根,当初受创于食金斑蛇肉,之后以为已愈,不料此时复发,一发而不可收。角羽眼见冰花之须延至心脏,心脏跳动顿减,已吓得面容苍白,竟然直接昏死过去,进入离魂之梦。

冰花之须幻化成鞭,抽打着经脉之中的血气,经脉之中血气转成幽蓝,寸寸经脉被冰冻,相续相连,似一把长枪,向心脏奔刺而去。心脏尽管神色不变,但吞血吐气之间,益趋艰难。幽蓝长枪枪尖泛起微微的光芒,像极了金斑蛇临死前阴毒的笑。角羽似乎听见金斑蛇诅咒般的话语:你敢吃我的肉,我要毒死你的神。那一瞬间,恶毒之意如雾一般漫溢进了灵魂,角羽的灵魂激凌凌打了个冷战,也许,真正的战斗此时才开启。肉已麻,身也醉,唯有其心尚可用。

“你,你,你是怎么进入我体内,又,又,又藏身何处?”角羽嘴巴已麻木得无可再动,用意识对话并不流畅。

“怕了吧?敢吃你祖宗,就要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心脏一鼓一鼓地,像是发怒,又像是害怕。金斑蛇更是得意,似乎马上就大仇得报。

“哼,敢食你肉,悬挂你皮,岂会怕死?说不定我的大造化就在你呀,金斑蛇!”角羽在打心理战。金斑蛇沉寂下来,好象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好几分钟再无意识传出。

忽然意识波动再起,幽蓝长枪再次抖动,继续向心脏压迫而去。但那微微的光芒呈现于枪尖,似乎在收缩。难道它有什么忌惮?角羽身体处于瘫痪状态,意识反而更加敏锐,这的确不像是做梦,不像是在梦里。那杆幽蓝长枪,在空气中浮动,枪尖所对,是一颗去皮的超级大荔枝,荔肉还在一起一伏地抖动,那抖动的姿态,是无视,是挑衅。而长枪反而有些迟疑了,是在缓缓的进击,但却像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一定是有所忌惮,而且是受到了威胁。角羽心里想道。

自己当时食蛇被毒,接连多日昏迷,但终醒转。据小虎皮讲,是亏了血兽的精气,难道血兽的精气克制寒毒?角羽看了看臂肩上那点亮色,此时不明还暗。圣人救命,必于其陷极危之中;圣兽助人,必趁其入将亡之境。此时自己虽不乐观,也许尚未至于让圣兽出手。角羽不由泛起一丝冷笑。你终究会是我的腹中之食,即使至毒至寒也要将你消化,点滴不留。

金斑蛇果然被激怒了,它准备毫不犹豫,全力以赴地出手。终于,那枪尖不断地颤抖,暴动,一排寒光闪闪的牙齿喷薄而生,迫不及待地向心脏咬去,牙印晃晃,牙影森森,映照于心脏之上,完全就是一副口中食、盘中餐的味道,角羽甚至能闻见那凶残的味道、死亡的气息。倒不能说大义凛然,这时无义可大,但是角羽真的冷静下来了,看着自己心脏被一缕一缕地撕裂咬碎,角羽还是望了望臂膊上那一点亮色,亮色正在由暗转明,貌小却沉,角羽想起了凤吉身上的柳絮,难道那亮色竟在我未知的情况下调用了我的放大功力?人体的潜能无穷呀。

蛇牙依旧疯狂地撕扯着心脏,那一种狂狠发泄,那一种歇斯底里,让角羽都不觉有些同情了。分明是一条疯蛇!

血流奔涌,红光迸溅,蛇齿已渐失幽蓝,反被血红气息包裹,似乎是在血浆之中翻江倒海,而那心脏,似乎咬之不尽,撕之不竭,越撕咬越增生,角羽微微感受到了蛇牙的喘息声。原来心脏之肌被蛇牙全部撕裂,咬碎,一些血液喷涌而成心脏之形,看起来倒是心脏无穷无尽,可以任君咬撕。

角羽此时心里有些虚了,血液之费难道无有穷尽?蛇牙之咬反是力有未竭。一声叹息,只有等着鲜血耗尽,命元归零了。角羽并不哀伤,勇者无惧死亡,只是……

只是,那血液之流变成漩涡之形,在蛇之牙口之中倏进倏出,蛇牙似乎在承受,被洗刷,阴寒死亡之气正渐渐褪去,血旺生机之气正慢慢充盈。“哎呀,我认栽了,我投降了,别折磨我了。”旋转气息一停不停,任那蛇牙嘶叫,求饶,直至变成虚无,而一口蛇牙,红亮亮地嵌在心形之中,角羽有意无意转向臂膊,发现,那一点亮色,已经消失。

肌骨腿脚又能活动,脚羽睁开眼睛,胸口发红,仍有热火气息透出,而一只血兽,正从胸口跳纵而下。原来圣兽真在可遇不可求之中,然而我求到了!

是的,如今小血血跟着角羽,就像一个乖孩子。眼前一只孔雀收屏,展翅,翔飞而去。“小血血,你在哪里?”没有回音,也没有小血血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