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挂了电话的凌绍元无端滋生烦躁。

程珊珊第一个察觉出他的异样。

从前他下班后回来，只要她开的门，哥哥总是会对她浅浅地笑，伴随着用厚实的手掌揉揉她的头顶，这个习惯延续了多年，即使她已经是成年也没有改变。但是今日并没有，只对她勉强笑了笑，便上楼了。

程珊珊近日来竟觉得失落感越来越重。

从前在这个家里她是落寞了一点，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情莫名沉重。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为何她近来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总有一种生活就要翻天覆地的预感。

与其说程珊珊预感要失去什么，倒不如说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变得越来越贪心。

饭桌上，用人端上青椒炒牛肉。

青椒的味道本来就比较重，不管与什么一起搭配，最先闻到的总是青椒的味道。

“撤下去。”凌绍元冷冷地说。

用人忙返回将青椒端走。

凌峰，程纭，还有程珊珊都在桌上。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可能今日公事繁重了点导致心烦。

凌峰与程纭对看了一眼。

自己儿子对于几样菜色不喜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凌绍元从未因为自己不喜欢便会因为这道菜上桌发火。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会做种幼稚的事情。

“哥……哥哥有什么烦心事吗？”程珊珊问的小心翼翼。

“没事。”

“吃饭。”凌绍元对她扯出一抹不算微笑的微笑。

“没事就好，吃饭吃饭，绍元你也真是，不要将工作情绪带到餐桌上，我这心都跟着你走。”程纭数落着自己的儿子。

分别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夹了菜，唯独没有给自己的丈夫布菜。

“谢谢妈妈。”程珊珊甜甜地跟程纭道谢。

程纭回她一个和蔼的笑容。

“我的呢？”

“你没有。”

凌峰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人老了就是不一样，这地位一天不如一天。想当时我跟你一般的年纪的时候，你妈对我可好。”

凌绍元抿着嘴角笑着听父亲“想当年”。

“闭嘴，老不正经，那个时候我年轻，傻。要换成重来一次，你看我还对你好不好。”

凌氏夫妇的斗嘴是家常便饭，谁能想到这曾经叱咤商场的凌董事长私底下却有着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父母欢乐的气氛，也感染了子女。特别是程珊珊，一切又好似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她和哥哥都还小，一家人都像这样其乐融融。

什么时候起，她少年的哥哥长成了成熟的男人，开始繁忙于公事，母亲也总是有意无意暗示她不要去打扰哥哥。

但是像现在这样的气氛多么难得。

今日哥哥回的早，母亲还给她布了菜。

一切显得多么美好。

饭后。

程珊珊将凌绍元拉到自己的画室，让他看自己最近画的新作。

油画上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凌绍元。

穿着剪裁修身的西装，沙发的男人动作帅气，一手抵着下巴，一手横在沙发靠背上。这是某杂志做采访拍的配图。

“画得真像。”

“哥，喜欢吗？”

“嗯。”凌绍元揉揉她的头发，“你画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是吗？如果我将你化成猪八戒呢？”

“那也一定是最帅的猪八戒，我的妹妹，谁敢说不好。嗯？”

夜越来越黑，喧嚣也渐渐消退。将军山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前的女子淡淡地笑，眼睛弯弯。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笑里的情感已经悄悄变质。

不仅仅是亲人对亲人之间的笑。

可怜的暗恋偷偷伸出手，敲了程珊珊的头。

“绍元。”

程纭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你爸让你去书房一趟。”

“好。”凌绍元回答，然后对程珊珊说：“你的杰作，等我公寓装修好了我定当挂上去，炫耀炫耀。晚安。”

“妈，您也早点休息。”程纭站在门口和蔼地微笑点点头，看着他往书房走去。

而这里的程珊珊，思绪还停留在“等我公寓装修好了”中，久久无法回神。

“珊珊？”

“啊？妈妈。您叫我。”

“怎么啦？不舒服？”程纭叫了这女儿几次，她都没有回答，

“没有。嘻嘻……”柔黄色的灯光掩饰了她苍白的脸色，却掩盖不了她的恍惚。

程纭活到这把岁数，又是董事长夫人。虽说不涉足商场，但多年来与许多富商太太来往周旋，看人的本事能差到哪里去？

这小女儿的心思莫不要像她所猜测的那样才好。

珊珊来到凌家的时候已经知人事了，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告诉自己要待她如己出，但毕竟有个心结在。

但物质上她是绝对没有差一分的。

精神上她也尽力教导她。

绍元要对她好，她心里虽告诉自己不要介意，但随着时日增加，她这心里越来越忌惮。

程纭以为自己够仁至义尽了。

唯一的希望是这孩子千万不要盲目依恋自己儿子才好。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不敢想。倘若是自己儿子也同样的心思，到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该如何？

程纭叹了一口气，希望是自己多想。

书房里。

父子两一起看着窗外的夜景。

曾经长时间的部队生活，让这位老人即使两鬓霜白也显身影挺拔，神采奕奕。

与儿子聊了关于年后工作的事。

之后又唠唠家常。

想到儿子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让他操心一件事，反倒是自己，让妻子，儿子帮他承担了许多。

包括珊珊的事情这个儿子也让他很欣慰，妻子对珊珊心存芥蒂，如果他这个做丈夫的对珊珊又太热络的话恐怕妻子就更不能接受了。

另一方面如果他和程纭都不能对珊珊好，又可怜了小女孩一人。

所以这个家真心善待她的也只有凌绍元一个人了。

凌峰道：“从前我也就是想要赚点小钱，让你妈过的好一点。没想到事业越做越大，就如同车越开越快，刹都刹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方向，才能防止车毁人亡。”

“你母亲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是珊珊生母曾经与我有过一段关系。是我的错。”凌峰后转身，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那个年代，许多男人以有婚外女人为荣耀，但是后来我才明白，一个男人的荣耀其实就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光阴那么长，却只爱一个人。”

凌绍元对父亲的感叹深有感触。

现代速食男女，合则来，不合则散。就算是他也谈过一两段不算认真的异国恋。

确实是很不容易。

窗外星星点点，霓虹闪烁，不知心上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