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糖莲子
作者:星垂月永      更新:2020-05-06 22:25      字数:2625

二更后,待魏蓁喝了药睡下了。

福安家的遂带着一群嬷嬷们去了照妆楼里夕颜的屋子。

自屋子里的橱柜搜拣起,又将床铺帷帐查过一遍。接着,更把那妆奁锦盒,带锁的一一砸开,最后却在放净房线香的盒子里发现了一个粗帕子,里面包着两粒细碎的晶体。

拿银剪子挑了看过,无色无味,剪子也未发黑,福安家的辨不出这是什么。一团包了,带去松年堂给老太君回话。

“我也不知这是什么,不过确实很像陈院判所说宫中秘药。”老太君想了想说道,“明天你让张椿拿我的帖子去请陈院判来看,在这之前先关着那个丫鬟,隔些时辰喂她点水,只别让她死就完了。”

第二日,一早,镇国公府的外院大管事张椿就拿了老太君的帖子去太医院请陈院判过府。

“果然是这玩意儿,真是好久都没见到了。“陈院判收起了团圆圆的笑脸,感叹道:”估计这玩意儿世上留存的也不多,认真说来,用在蓁蓁的身上还是大材小用了。“

老太君斜了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是个害人的玩意儿,就是什么杨柳玉露用在我家蓁蓁身上也不是浪费。“

陈院判嘿嘿笑道:“老姐姐,我这不是一时失言嘛,你多包涵。”又道:”这乃是前朝东海张家一位不世出的高人所创之毒,名叫晶尘。后来太祖建立宣朝,这秘药就进了宫中。此毒并没有见血封喉之能,但妙就妙在无色无味,遇水则溶,见火则化。因而或是投入饮食中,或是放在熏香里面,都不易有人发觉。且此毒有一定的潜伏时间,一旦发作起来却是神仙难救啊。“

听完这番话,老太君劈手拿过一个茶盏往地上掷得粉碎,半晌方才冷笑道:“那人真是禽兽心肠,我竟不知,居然能用这样的毒来害一个小姑娘。蓁蓁好歹是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不然,且看我不入宫把她一刀捅死算完。”

一番话惹得陈院判脸上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又挤着眼睛委委屈屈地道:“老姐姐,我这年纪一大把了,您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消消气,这么一惊一乍地吓的我心脏疼。”

他这么个喜团团的大饼脸做个委屈的样子实在是笑果满分,老太君的怒气一下子绷不住了,恼羞成怒地嗔道:“尽给我裹乱,老大不小的了,成什么样子。”

陈院判看见老太君的气一时散了,说道:“老姐姐,虽说咱们都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了,可是也要以身体为重,这乍喜乍怒都是要不得的。方才不是我把你的气给说散了,一旦郁结腑内就麻烦了。”又劝道:“虽说那恶人歹毒,可是我们蓁蓁福大命大。这本是一块绿豆大小的晶尘,这丫鬟可能怕用药量大了,蓁蓁立时出事,她脱身不了,这才将药分成三块,不然怕是岐黄再世,也无法子救蓁蓁了。”

魏蓁是老太君的软穴,想想毕竟万幸,气也彻底消了。挥手让旁边福安家的重新上了一杯茶,又道:“你有心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陈院判知机,站起身道:“那我就走了,老姐姐有什么叫我,过几天我再来给你请平安脉。”

老太君点了点头,算是心领了陈院判这份厚意,让霜降送他出去不提。

待陈院判走远,老太君皱了皱眉,问到:“那背主的小人怎么样了?”

福安家的立时回到:“看着呢,定时给她灌点水,拉撒都由着她在身上。我估摸着您要去审她,就吩咐随便刷洗了一下,免得脏着您的眼。”

“走吧,去审审她,要是够聪明,肯把背后的那根线牵出来。”老太君撇了撇嘴角道:“兴许我还能给她留条活路。”

说完,正要起身,却又突然顿住了,仔细想了想道:“让大小姐也来看看罢,她自己的丫鬟,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

“哎。”福安家的叹了口气,上前扶了老太君,去了关着夕颜的暗房。

“祖母,我进来了。”魏蓁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刚从屋外响起,屋内被绑着的夕颜神色就变了变。

“进来吧,”老太君答应道。魏蓁推开门,看见屋内这番景象,先是愣住了,然后却又不置一词地径直坐在了老太君的下首。

“蓁蓁怎么好像不惊讶?”老太君倒是很惊讶于小孙女的淡定。

“我也是有些模模糊糊的猜想,祖母到昨天都没把山茶她们还给我,想必是还未在这些丫鬟中发现蛛丝马迹。而夕颜虽是跟着祖母回了余杭,却未经禀告就擅自回了我的绣楼,并不像她平日里一贯讨好上意的性子,昨天祖母把她留下的时候我就隐约有预感了。”魏蓁轻轻地说道,然后低了低头:“不过心里还抱有点不是我的丫鬟的期待,现在看来祖母必是有了真凭实据了。”

老太君暗暗点了点头,孙女虽是被人下毒,但这生死一线的际遇最是能磨练人。看着还跟往日一样天真娇憨,这心里却多了思量。

“祖母,既是我的丫鬟,便让我来审吧。”魏蓁定定地看着老太君道。

老太君点了点头,吩咐福安家的把夕颜嘴里堵住的帕子拿了出来。

魏蓁直直地看着夕颜,跪在地上的丫鬟却低了头。只听得往日的小主子低声地说。

“我刚毒发的那时,虽昏迷着却还有感觉,能感觉到像有人用刀子在绞我五脏六腑的疼;感觉到胸口被压住了,气卡在喉咙里的闷;感觉到母亲在旁边没有说话却一直攥着我手的紧;感觉到兰叶绿萝眼泪滴到我身上的热。”

说着说着,魏蓁的声音变得哑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我想让她们别害怕,可是我做不到。”魏蓁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声说,“我不怕死,我只怕我爱的人伤心。”

房间里一片寂静,上首的老太君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小孙女,底下的夕颜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夕颜,我虽不喜欢你,觉得你一贯曲逢上意,可是又每每觉得,也许你只是待我好的方式不同而已。我喜爱吃糖,祖母母亲都不允,其它的丫鬟就都不给我吃。只有你,说莲子去燥清火,只是莲心苦,要用糖裹着才行。不是在给我吃糖,而是给我吃糖莲子这味养身的药。”

待到我吃的时候才发现,你把莲子心一个个的都挑出来了,这么多莲子,费那么大劲儿。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吃苦。”

话毕,看着地面怔怔发呆。

跪在地上的夕颜却不再哭了,而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她平平说道:“是阿鑫哥给我的毒药,他说这是贵人给的秘药,又告诉我老太君不日要回余杭祭祖并处置产业,让我显着点儿识字的本事。这样姑娘毒发的时候我不在场,没有人会想到我身上。”

老太君和魏蓁却都没说话,福安家的代问到:“阿鑫哥是谁?你又是怎么下毒的!”

“姑娘屋子里的饮食一向我沾不着手,又怕容易露形迹。就把那毒分了三份,一份用银锉刀锉成了粉。在我值夜的时候,混着香料放在了姑娘床脚的玲珑香球里。”

“至于阿鑫哥……”提到这三个字,夕颜好像突然间有了点活气,嘴边如有似无地带了些笑容。

“阿鑫哥是从小就说要娶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