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沧桑而有力的声音率先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热烈鼓掌，不少人交口称赞：“还是个小孩子哩，真厉害！”

“祖父！”李笛声赶紧上前行礼。

王氏兄妹微微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李候爷，但很快又俱都回神，均上前见礼。就连小国强也是有样学样。李侯爷精瘦的脸上满是和蔼的笑意，看着几个年轻人不住点头，朝一旁曾经的同仁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自古英才出少年……张老哥，我们老啦！”

被称为张老哥的白须老者乃是清流张的父亲，曾官拜内阁大学士，二年前已告老，如今在家颐养天年。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年前在街头闹事过的张小公子张演，他曾与李笛声和段明德交好，但自从发生了那次王家邹氏生日宴之事，李、明二人便与他淡交了。

张王两家的婚事，老张大人是清楚的，他凝神观察可嫣一会，轻声对老友道：“你这准孙媳目光清亮镇定，可见是个内心明白且极有定力的人；再看她态度大方，不因外人叫好而沾沾自喜，脸上的神情反而淡然自若，可见功名利禄心不重——”他叹：“没想到你老李还真有运气，竟真让你蒙着了这么一个好孙媳苗子。像这样宠辱不惊不以荣华富贵为念一味撺唆丈夫夺取功名上进的孙媳，才是你老李最想要的吧？”

当年顶住压力不退婚，李侯爷心中不是没有过忐忑，但今晚一见，总算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心情一放松，李侯爷很高兴地开起了玩笑，他凑到老张大人耳边，颇有些自鸣得意的语气道：“怎么样？老弟我目光如炬，慧眼识人吧？”

老张大人不住点头：“两人相貌匹配，才华俱有，想必将来夫妻和睦，多半会举案齐眉，琴瑟相合。有此佳媳，你老李是该臭美一下。”说着拍拍老友的胸脯。遥想当年王家五小姐有呆症的时候，他还动过如果李家退婚，他就把自家孙女嫁给李家小子的心思，如今恍然想起，顿觉黯然。

老张大人内心感叹：看来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姻缘还真是上天注定。瞅一眼目光有些发愣的孙子，再看人家才华满腹的后继之人，老张大人心情复杂，哀叹之余不禁又有些羡慕。

单以外貌而论，张演也算得上相貌堂堂的倜傥之士。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身材魁梧，刚毅的五官轮廓分明，不同于李笛声冷峻的阴柔俊美，也不同于国栋温和的儒雅风流，他浑身散发着极具侵略性的阳刚之气，有着张扬之魅力。

相对脸型而言，张演的眼睛有点小，但很明亮，且锐利如刀刃。此刻，他微眯着眼睛，正阴森森盯着可嫣猛打量。这样的目光实在太有威慑力，可嫣有些迷茫地望向他——难道自己曾无意中得罪过他？

正当可嫣疑惑不解的时候，对方的视线撤开了，而且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高兴，张演走到国栋和李笛声面前站定，行礼热情道：“王兄弟，李兄弟。”

国栋认认真真回了礼，倒是李笛声行礼之后只敷衍地叫了一声：“张兄。”他对这个张演实在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近两年，这人常常自命风流不说，还喜欢近距离炫耀他身材居高临下的优势，并用一种令人感到十分不适的目光打量人。

这时小摊上的老板提高音量朝众人道：“各位公子小姐，你们答题数量累积二十，这盏鲤鱼灯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国强欣喜若狂。

“咦？刚才那边的人呢？”诗嫣突然问。

老板笑道：“在你们和那边长者说话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

“噢。”诗嫣的语气透着失望，耷拉着头，神情有些泄气，不再说话。可嫣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眼——莫非这丫头也春天将近？

相比可嫣心无旁骛的淡然随流，语嫣心有所求的急切心情就截然相反了。她千思百虑过了——这是一个机会！只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然而，她越心急就越脑子一团乱。正巧，可嫣正盯着一个绘有蝶戏牡丹的灯笼目不转睛，语嫣心中一喜，顿时计上心来，抢先半妙指着灯笼与可嫣几乎同时道：“老板，请将那个灯笼取下来。”

语嫣做出惊讶的样子：“五妹也看中了它？”

可嫣淡笑不语。

这时老板已经将灯笼取下来，语嫣爱不释手接了，仔细看了一会，便做出忍痛割爱的神情道：“既然五妹喜欢，那二姐就让给你吧。”

可嫣未接，微微扫了语嫣一眼，心中嘲讽之意一闪而逝，随即笑靥如花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二姐既然喜欢，那就买回去吧。我本来就只是看看，我看中的是那个。”说着，朝挂在左边最外面的灯笼一指，解释她喜欢的原因道：“莲花池里福娃抱鱼，画儿好看，意图也好，送给姨娘再好不过。每天看着这个福娃娃，说不定姨娘也能生个大胖弟弟呢。”

国强闻言立刻叫了起来：“大胖弟弟，像我一样吗？”

可嫣双手撑膝，眉眼弯弯柔笑：“对！就像小弟这样！等母亲和姨娘们生下孩子，我们国强也是哥哥了，到时要好好照顾弟妹，知道吗？”

国强用力点头：“嗯！我要像大哥一样带弟弟妹妹们出来玩！”

众人闻言，不禁都笑了。

绘有莲花池里福娃抱鱼的灯笼共有五盏，可嫣买下了其中的三盏，将其中一盏红的递给蔫蔫的诗嫣道：“这个四姐送给母亲吧，她见了肯定高兴。”说着又将两盏绿色的其中一盏递给语嫣：“二姐要不要也送姨娘一盏？”

语嫣有些意动，“没有红色的了吗？”她认为红色更喜庆吉利一些。

可嫣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语嫣，认真提醒道：“二姐，母亲用了红色，我们俩给姨娘还是选绿色的吧。”

一箭正中靶心！

仿若被雷击中，语嫣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心乱如麻，木木讷讷接了灯笼，半晌才忆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待她完全回神，发现可嫣正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大家商量去哪过桥走百病。满腔郁闷无处渲泄，语嫣气得心口疼。但同时，她的心底既嫉妒又没底，这个五妹对她说的话虽少，却是字字句句仿佛都大有深意。三年时间，傻子变早慧，这……这怎么可能？！

一直陪立在旁的婉嫣将事情从头看到尾，似幸灾乐祸又似同病相怜道：“二姐还是趁早熄了心思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说着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更何况二姐看中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冷冷一笑，“二姐难道还没看出来？五妹看着憨实，实际上，她的心计手段，只怕比你我胜出数倍！父亲对她一日比一日满意，同样是庶女，太太却偏偏讨厌我们喜欢她；你看见大哥小弟对她的态度了没有？大哥小弟可都是嫡出！二姐你好好想想吧！”

遂又恨恨道：“我只恨自己当日被感情冲昏了头，听了二姐你的话去陷害五妹，失了姐妹之义！”想到事发之前可嫣曾为维护她而跟人说谎，而后自己却是恩将仇报，婉嫣倏感羞惭，甩袖离开前低喃道：“事实上，只要不侵犯到她的利益，五妹还是个不错的人……”

语嫣惊惧原地。

王氏几兄妹的互动李侯爷和老张大人看在眼里，两人相视一笑。老张大人扶须笑道：“倒是个聪明剔透的娃。”

李侯爷点点头，口中仍有些不满意：“就怕将来过犹不及。”

老张大人一愣，随即指着老友苦笑：“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遂又道：“好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他们小辈们好好玩，我们喝茶去！”说着，硬将人拖走了。

众人恭送两人，直到两人不见踪影，这才如脱僵的野马般欢呼雀跃起来。

张演留了下来，他提议道：“我们去百花桥如何？”

国梁国材同意，国栋李笛声却是坚决反对。

国栋神情慎重，“百花桥那里最乱，我们这里有女眷小孩，最容易被人盯上。”

李笛声亦赞同道：“确实！那种三教九流、鼠蛇混杂之地，我们还是不去为妙。”

“但那里最热闹啊！出来玩，图的不就是个热闹么？”张演怂恿几个小的说。

可嫣直觉这个张演对自己有些不怀好意，于是拉拉国栋的衣袖，脆声声对几位兄长道：“听大哥和……和李家哥哥的口气，那个百花桥应该是个很混乱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遂又对国梁国材说：“二哥三哥，你们以后常能出府，到时再去看便是。我们是女眷，尤其是二姐和三姐，万一到时人多挤掉了她们的纱帽怎么办？”

婉嫣果断地：“我同意五妹的话。”

诗嫣兴致不高，没有表态。

这时，一个王家的家丁哭丧着表情急急匆匆推搡着人群冲过来，见了国栋慌不择言道：“大少爷，快，快回去，家里出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