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回过神来的明兵都倒吸了口冷气，皆用无比崇敬与佩服的眼神望向西门将军时，西门将军面上并无喜色，反倒是先开口对清兵朗声讲道：“各位大明百姓们，既然胜负已分，那我只得如实相告，实际上，我所带领的兵马，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不用他讲，有眼的人看到那三百精骑一人手里拖着的树枝也都知道是被人狠狠摆了一道，成王败冠，此时再说什么也已经无益，那门门精准的炮筒以及严阵待发的弓箭手无疑告诉他们此时战局已经对于他们失去主将的清真教教徒毫无优势可讲。而且，清兵的三百精骑既然都降了，他们更没有为了无能的首领而固执地去拼杀。

看到清兵并无人上前，西门逸洛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想到孙子兵法里的“五事”，此次能够运用无中生有之势将数以五倍之多的清兵诈降住，不仅是因为清兵主将临阵逃脱，且清真教信徒无谋反之心，更重要的是清兵即使人数众多，也无统一的调度指挥，这才会都以个人为思考，导致最后的战败。

他并非是料事如神，而是军事上告知的“五事”里，清真教与明军开始打仗时便失去了“道”，而后来又丢失了“将”的领导，再加上清兵用“法”不明，就算今天能够侥幸战胜，待碰上高老头，也会栽个大跟头，这就难怪当今皇上任凭清真教集结民众也只是调动数万兵马。

“清兵就这么认栽了？”刘驱奴用单掌拍拍被刮了几道伤口的脸颊，唐宗元听到他的疑问，自嘲地笑道：“将军这招可谓是挺而走险，可就是如此才会出其不意，让这些清兵降服，再加上这些信徒都是有家有业的百姓，既然有更安全的道路，就绝对不会一路摸黑走到底。”

“噢……原来如此。”刘驱奴似有所悟点点头，指着对向清兵的大炮问道：“这算不算是将军的未雨绸缪呢？”

“这不是未雨绸缪，只不过是双重保险！很符合西门将军的风格。”一声清冷的声调突兀插进来，刘驱奴扭转过头去，要开口说的话哽在喉里吐不出来。

韩勇已经将杨傍送到军医那里去医治病情，按照军医的说法，幸好及时包扎才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处理好杨傍的事情，点兵查数时，惊觉少了几名士兵，所以，现在的他正替葬身他乡的士兵处理后事。

“他叫什么名字？”唐宗元眉头轻锁，刘驱奴压低了声音，颤声问道：“他是哪里人氏？”

韩勇将扛在肩头的韩泰向上抬了抬，干涸的血渍映在眼中触目惊心。

“我问你……”刘驱奴提高声调正要发怒时，西门逸洛横插一杠：“他是川涉的？”见韩勇不回答，西门逸洛眼中闪过抹痛色，飞速下了马，在数千人面前不顾身份地用剑将土一点点掘成土坑。

“西门……公子？”韩勇满脸错愕地看着西门逸洛专注地用剑一寸一寸认真挖掘草皮，眼眶一湿，西门逸洛用剑挖完地皮后，似乎想到什么，直起身脱下外面划破的白色长衫，不顾韩勇复杂的神情，接过韩泰已经泛凉的尸体，轻放在柔软的绸布长衫下。

“将军……”唐宗元低唤了他一声。

“唐将军，让所有已亡的大明士兵民众们都入土为安，其他的，等办完这件事再说。”西门逸洛说完，头也不抬，继续手持利剑开始掘坑。

午后的明媚的阳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痕框，仿佛渡上层金色光芒，深不见底的瞳眸里碎了一地的波光层层漾开，河岸的火苗不知何时熄灭了，几声鸟鸣划过长空，随风而摆的苇絮飘向远方。

西门逸洛也记不得到底用了多长时间才将韩泰最后的栖身之所整理完毕，也不知道是用何种表情亲手将年轻的生命掩埋进泥土里，他脑海闪过韩泰稚气的面容后，一个新立的坟头已经立于眼前。

“将军！韩泰知错！望将军勿怪罪其他兄弟！”清嫩有力的声音回响在耳旁，西门逸洛面无表情地盯住坟头看了许久，在深衣衣袍上扯了块白绸，将食指放于利剑上割破。

韩勇拦住看不下去的刘驱奴，轻轻摇了摇头，刘驱奴咬咬牙，别过头去。

蘸着血也不觉得疼痛，他在白绸上写了一串字后，将绸子系到剑柄上，用尽全身力气插在坟头前，跪了下去。

然后，所有的明兵都跟随主将向战死的士兵跪下。

风吹过芦苇丛，白色丝质绸带随风拂动，几声抽泣声后，几千士兵百姓都跪在地上，面目肃然。

直到，探信侯来报：

“将军，左路军援军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