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18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著名美食家济宁知州介绍道,“庄将军,汝可知道此菜的名头么?”

“在下一介武夫,除了行军打仗之外,只知道饿了吃饭,渴了喝水,这道菜别具一格,莫不是传说中‘八仙过海闹罗汉’?”

“庄将军见多识广,真乃豪杰!”知州继续在副总兵面前显摆,“这‘八仙过海闹罗汉’为孔府所创,本官是特地从曲阜请来的名厨。(百度搜索 夫‘八仙’者,鱼翅、海参、鲍鱼、鱼骨、鱼肚、虾、芦笋、火腿也。庖丁妙手将鸡脯肉剁成泥,在碗底做成罗汉钱状,称为“罗汉”。制成后放在圆瓷罐里,摆成八方,中间放罗汉鸡,上撒火腿片、姜片及汆好的青菜叶,再将烧开的鸡汤浇上即成……”

“很好,很好,”庄子固和各界名流一起品尝着名菜,看着这一大桌五光十色,而且还有更多林林总总地送上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在下敢问知州大人,这一次接风宴要耗费多少银子?”

知州报了一个很大的数。

“那现在济宁市面上的肉价又是多少呢?”

知州报了一个相对小的数。

“很好,在下听说过,济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接风宴分前、中、后三顿,不过今天我想打破这个规矩,只吃前宴,中宴和后宴所耗银两,全部买成肉,用大锅红烧了让兵丁们吃个够,知州大人以为如何?”

“这……庄将军难得来一次济宁,还是吃完三宴为妙……”

“兵丁们也是难得吃一次肉吃到饱,古人不是说与民同乐么,而今日在下要与兵同乐,知州大人也可以来乐一乐啊?”

贼丘八!济宁知州心里骂道,除了庄子固这厮,在座的可都是文雅的人,吃饭也讲究名头,和一群粗鄙兵丁在一起吃大锅红烧肉叫什么玩意儿啊,不过……这年头不比太平盛世,有兵就是爷,文官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庄将军果然爱兵如子,本官马上就去吩咐……”

“好爽,好爽,好久没这么吃过了,跟对了老大就是好啊!”程铁柱倒在地上,肚皮鼓鼓的,虽然胃部发出了饱和的警报,但嘴巴显然还不满足,于是他就尽可能彻底地舔嘴唇。

一个新兵嘴里叼着一根排骨,啃的嘎嘣嘎嘣响,见程铁柱这模样,不禁说道:“你小子直挺挺地躺在这里,和死猪差不多,俺牟狗蛋看着很不爽,要在你肚皮上跳舞……”

程铁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捂着肚皮说:“你当你是阑珊啊,那小丫头那么轻盈,在侯老弟背上跳起来,那厮最后也受不了,而你这家伙就算剁成两半,每一半都比那小丫头重,还想在我肚皮上跳,明摆着要出人命啊?”

“怎么说话呢,还小丫头?”牟狗蛋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人家可是刺莉花灵,刺……莉……花……灵……就是带刺的花足够灵,都成精了!话说她头发白的还真和蔷薇花瓣一个颜色,那手真小真嫩啊,虽然抠枪子儿的时候疼,可摸在身上忒舒服……”新兵炫耀似的把袖子捋起来,那显然是一个包扎好的枪伤痕迹。

“狗蛋!”程铁柱厉声喝道,“我说咋看你小子那么面生呢,原来你是前两天刚被我们打败然后被迫入伙的土贼啊!”

牟狗蛋把最后一截排骨嚼碎吞了下去:“你……你不也就是比俺们早几天入伙的水贼嘛,横什么横,想倚老卖老?”

“哎哎哎!”一个老兵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俺汪老五可是从北方一路跟着庄老大混过来的,俺还没横呢,你俩横啥,属螃蟹的?”

见程铁柱和牟狗蛋一时无语,汪老五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后生耳朵都不中用,今天晚庄老大要去牢房见死囚,特意要选五十个兵丁一起去,去的人都有赏,你们俩光知道吃肉,还不去报名?”

唉唉唉唉唉,这叫什么事啊,美食家表面恭敬,心里却哀叫连天,跟着庄子固这不上路子的粗人,真是什么邪乎的事情都会发生。身为知州,济宁之长,居然和一群贼丘八去搞什么“联欢会”,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哦,对了,这“联欢会”三个字是谁说的呢?是那个庄粗人长白毛的堂妹说的吧……

还真别说,整个联欢会里,最顺眼的也就是庄粗人的堂妹和她手下那一群女兵(现在她们中还有不少跟着队伍走在后面)。白发少女吹笛,黑发少女们歌舞,不管水平如何,但至少够年轻,都是十七八岁水灵灵的年纪。子曰,食色,性也,身为宴席美食家和青楼常客的知州大人见到这么多姑娘,就忍不住想前拱。可那些贼丘八偏偏在这个时候郑重地提醒,这些女孩子都是“刺莉营”的成员,个个都是长刺的野蔷薇,可远观不可亵玩,你受了伤她们会负责救治,但谁要是敢调戏,统统送到挠脚心专家苟五那里挠脚心到生不如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古人云,秀色可餐……美食家正这么稀里糊涂地想着,忽然发觉,牢房已经到了。

重刑犯们和死囚犯们戴着沉重的木枷和脚镣,被狱卒们押到牢房前的一片空地上。囚犯们窃窃私语,说看这显然是一群兵,不少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这要干什么?莫非是要当众处决?

只见一个盔甲鲜明、五大三粗的军官走上前来,声音洪亮:“本人名叫庄子固,是扬州督镇史大人麾下副总兵,今日来到济宁大牢,特来告诉诸位一个喜讯……”

“莫非要赦免我们?”重刑犯甲十分乐观。

“说不定只是直接杀了我们,不用慢慢折磨死。”死囚犯乙要悲观的多。

“列阵!”庄子固下令。士兵们迅速排成一个阵型:刀牌手在前,长矛兵在后。侧翼有几个专门负责打火把,矛头和刀锋上都映射出火焰的红光。

“砍杀!”刀牌手们喊着,整齐地挥舞着腰刀。

“刺杀!”长矛兵们喝着,尖锐的矛头从前排士兵的间隙中伸将出去。

“斩杀!”庄子固亲率十来个无盾,双手持戚家刀的勇士,锐利无比的刀光织出一片钢灰与火红交织的锦缎。这锦缎起伏着,飘舞着,伴随着雄壮的呼喊:“赤心报国,死生无惧!”

重刑犯们和死囚犯们不再窃窃私语,有什么巨大而炽烈的东西,在他们死灰般的心底,重新燃烧起来了。

“犯过事,杀过人,见过血的诸位,我庄某人和你们一样!我十三岁就杀过人,只不过没有被关在死牢里,而是充了军。算起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有二十年,辽东砍过建奴,山西打过流寇!我庄某人就是这么一路杀敌杀到这个位置的!而且这些兵丁,很多不久前就是微山湖水贼和兖州土贼,而现在,他们都是官兵,光荣的官兵!吃皇粮的官兵!你们想成为官兵的一员么?”

“想……”参差不齐的回答,显然,不少囚犯还有疑虑。

“当官兵,吃白米!”庄子固继续思想攻势,“我们这些天吃的是不是白米?”

“确实是白米!”兵丁们齐声回答,“江南的好白米,吃到嘴里都是甜的!”

吃糠的囚犯们开始咽口水了。

“打了胜仗,吃红烧肉!”庄子固趁热打铁,“我们今天吃的是不是红烧肉?”

“确实是红烧肉!”兵丁们开始回味大餐,“肥的流油的好肉,吃到饱!”

咽菜的囚犯们口水向外喷了。

庄子固话锋一转:“如果负伤了怎么办?”

一片清脆的女声:“有我们!”

蓝衣白发的少女走上前来:“小女子是刺莉花灵庄阑珊,刺莉营的总管。”她扭头面对后面的黑发少女们:“告诉大家,你们是谁?职责是什么?”

“我们是刺莉营的医护兵,我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

“很好,”阑珊拿起别在腰间的黑色长笛,开始吹奏,而医护兵们则就着乐曲朗诵:“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金銮殿,若个懦夫万户侯?”(原文是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但是阑珊认为,囚犯们估计不知道凌烟阁是什么东西,而书生们会对最后一句抗议,于是就改了)。

“女人……”重刑犯们喃喃地说。

“年轻的女人……”死囚犯们眼睛湿润了。

“受伤以后是一群女人负责疗伤……啊啊啊啊……”囚犯们一起笑,又一起哭。

很快有男声加入了朗诵的行列,但很多兵丁念的显然驴唇不对马嘴,诗朗诵逐渐变成了七嘴八舌的招聘会。

“快当官兵吧,当官兵,你什么都有了!”

“你看,你不当官兵,明天说不定就去阎王殿了,而当了官兵,明天你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我以前是水贼,后来当了官兵,然后就比原来牛掰多了!”

“我以前是土贼,后来当了官兵,然后个子都比以前长得高大了。”

“当官兵你脸都会变得帅气啊……”

“当官兵你下面的尺寸都会变大啊……”(男兵的奸笑)

“兵哥哥,我爱你!”(女孩子的声音)

……

看火候差不多了,庄子固挥了挥手,人群马上安静下来,副总兵很郑重地说道:“当兵吧!来当兵吧!囚犯、狱卒,想当兵的就当兵吧!”

“我们当兵!”囚犯们这样喊道。

“我们……连犯人也当兵了,我们也要当兵!”狱卒们这样高叫。

“这……这怎么成!”济宁知州汗水浸透了乌纱帽,“不成体统,难道……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知州大人,”阑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美食家身后,“小女子有一事请教,王法是干什么用的?”

“王法……王法显然是保卫皇上的江山的……”

“那么……”刺莉花灵忍住没咬指甲,“知州大人想想,是让这囚犯满含怨恨地在牢房里等死,结果济宁被土贼翻个底朝天好呢?还是让囚犯变成官兵去打垮土贼,整个兖州地界,甚至整个山东都能克复,让皇上龙颜大悦好呢……”

“后一个好……显然后一个好……好吧,好吧,汝等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知州大人果然是朝廷命官,非常英明……唔,那边来了很多人……”

济宁知州老眼昏花,揉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果然,那群犯人和狱卒后面又出现了一群人,黑压压的足有数百号。等等,那群人衣衫褴褛,显然都是贫民、乞丐、小偷、流民、卖拐的、流窜作案、屡教不改的等等等等……

密密麻麻的,数以百计的呐喊由远及近:“见一面,分一半!别忘了我们,我们也是人,我们也要当兵!”

“吴郎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带着很多刺莉营医护兵去联欢还有帮助堂兄征兵,而你却带着徒弟们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照看伤员……”

“娉婷啊……哦,应该说是阑珊才对,你这姑娘太客气了。老夫本身就是郎中,照顾伤员是职责。而且,老夫最近也在想,专门组织一个我主管的机构,就叫‘辟邪营’吧。”

“辟邪营……辟邪不是神兽么?”

“老夫不才,写不了《本草纲目》那样的巨作,只有《瘟疫论》一本小书留世,夫瘟疫者,皆天地中弥散的邪气所为,而老夫的徒弟们以后将主要从事炼药行当,这些药都是给刺莉营的姑娘们用来驱逐邪气,救人性命的,故名‘辟邪营’……”

“吴郎中过谦了……《瘟疫论》和《本草纲目》虽然侧重点不同,但一样都是传世大作,小女子很想好好拜读一下。唔……孙云球和楚中天这些天来一直在闭门造车,我问他们在做什么,总是含糊其辞……吴郎中你老人家应该更了解自己的徒弟,我能问一下,他们在做什么么?”

“他们在做一样非常复杂的器械,那复杂程度足以让孙云球那样的巧手之人如陷泥潭。不过爱徒现在有了楚中天这个得力副手,所以依然能披荆斩棘地前进……”

“我猜一下啊,恩……”在熟人面前可以放肆地咬指甲,刺梨花灵觉得很舒服,“那个复杂的器械,莫非是……”

“先不要说名字,”老顽童摆摆手,“毕竟孙云球才对那个东西有真正的命名权。话说老夫真的很希望他们这次能成功,”吴郎中昂起头,“吾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真想在有生之年,瞅瞅邪气的真身呢……”(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