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44

“哇呀呀……啊啊啊啊啊——”

一个火人,一个全身淋满菜油然后被点着的火人,一个开始还拿着鬼头刀乱挥,没多久就把刀一扔哭嚎着从城墙上跳下去的火人。 近三丈高的自由落体运动摔的他骨断筋折,一坨稀泥似的瘫在地上,而身上的火还没熄。

涂黑脸的官兵捡起鬼头刀,双手握好,站直了对着后面三个喽罗喝道:“俺乃兖人章一得也!江湖人称破刃斩,大胆土贼,还不快快受死!”

土贼们把“兖人章一得”硬生生听成“燕人张翼德”,心想张飞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换了武器,不用丈八蛇矛改抢鬼头刀了。但章一得根本没给他们发愣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破刃斩手起刀落,黑暗中血光一闪,一个站位太靠前的冒失喽罗发现自己脑袋和身体距离太远,以至于不在服务区。

后面两个喽罗抄起腰刀,向章一得围攻过去。沉重的鬼头刀平端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两下铿锵的金属碰撞,两片迸溅出去的刀刃。

“这就叫破刃斩!懂么?”章一得刀刃前伸,*得两个喽罗连连后退,“听侯老根说官老爷肯发钱雇人守城,俺也来杀人糊口,可惜俺平时耍的大刀太钝,官府发的刀又不够大!哈,这把刀不错,刚才跳城墙的那家伙是谁?”

两个喽罗慌乱地挥舞着半截腰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直到后面云梯上又涌来四五个土贼,才有胆回答:“这厮弄翻了阎清宇,我们一起剁了他,给大王报仇!”

“阎清宇?是不是就是那个插翅大虫啊?”破刃斩咧嘴笑着,“俺咋没看见他插翅膀,还掉下去摔死了?弟兄们跟我来,插翅大虫都杀得,这群小贼还杀不得?”

继续涌上城墙的土贼和赶来救援的官兵冲杀在一起,钢铁与血肉的鸣奏,开始进行。

“侯老……侯军师……侯智囊……侯老人家,”知府大人反复斟酌着称呼的词语,“城西喊杀声震天,土贼是不是冲进来了,兖州府还守的住么?”

侯老根如老僧入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许久,才挤出一个字:“好!”

“侯爷,”知府又把军师提高了一个辈分,“好什么,好在哪里?”

侯老根双目微闭,语气淡定:“喊杀声震天,说明势均力敌,战况激烈;喊杀声这么久都没有由远及近,说明兖州西墙至今没有失守,综上所述,难道不好么?”

“侯爷水平高,侯爷神机妙算,侯爷聪明……”只要兖州不破,自己能保住知府的地位,别说叫爷了,叫祖宗他都愿意,“那么下面……侯爷认为该怎么办?““知府大人,”歪嘴说书先生睁开眼,精光四射,咄咄*人,“吾等应去城西督战!”

“这……”知府面露难色,距离战场这么远,都已经惊恐万状了,要是去城西看真人对砍,那还不得吓尿裤子……

“有老夫在,大人不用恐慌。”侯老根起身,他的个头在平时不显,但现在站直了比那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的知府高很多,那语言中的气势更是让人以为他就是老字号的军师,和那吹牛不上税的说书先生没有任何干系。

“若是城破,大人距离西墙再远,也难逃厄运,若是城不破,就算靠西墙只有十步,依然是有惊无险……大人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去督战,一条是把兵丁的赏金提高一倍,哪一条好呢?”

“第一条好,第一条好,本官四十有四,啥大场面没见……见过,小小土贼,吓……吓不到本官……”

这厮嘴上逞强,但官服下的身体早已如筛糠一般。侯老根歪嘴一笑,心想果然钱比命还重要啊,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看看真正的战场,让他明白当官的在府里捞钱的时候,小兵是如何忘死拼杀的!

白日临时招兵之时,他特意找了一些江湖旧识,其中最强的显然是章一得,虽然他的师兄包仝不在,但就算破刃斩一个,也够那土贼受的!

“十三个,十四个,十五个……俺数不过来了,那就下一个,下一个!早死早投胎啊,哈哈!”

无数的火把早已点起,照的兖州西城墙一片通明,在这火光的正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山东大汉,用同样满是鲜血的鬼头刀收割着生命,他的周围,散落着破碎的肢体,以及断裂的刀刃。

章一得和附近一些官兵都是临时征集的民夫,甚至连民团级的训练都没进行过。他们对军队里的上下级关系了解不多,而现在,作战最勇猛的破刃斩自然成了无可置疑的领导。

早在两百多年以前,著名军事家,永乐大帝朱棣就论证过,在犬牙交错的白刃战中,最重要的是“势”。作为战场的上的领导者,无论具体职位如何,都不能有任何畏惧的表现,必须要在气势上压住对手,让你的部下确信自己会赢。而现在,章一得就是这强势的核心,他身上的杀气如同一团野火,点燃了周围官兵的勇气,却把土贼灼烧到恐惧,痛不欲生。

更多的云梯架起,更多的土贼蚁附登墙,只要冲破了这条防线,兖州的一切,兖州城内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了,而若是等到庄副总兵带军前来,他们就再也没有破城大掠的机会!这是最后一锤子买卖,值得赌上身家性命!不断有土贼倒下,然而他们的后续源源不断,震天动地的呐喊和鼓声似乎表明,土贼攻势的尽头……在遥远的天边。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杀的越多,赏钱就越多!”兖人章一得吼叫着,借着火光朝下瞅了一眼,“插翅大虫啊,你的喽罗还真不赖,这么多陪你上路的!”

等等,破刃斩忽然发现,虽然城墙下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死人,但阎清宇的尸首……踪迹全无。

“大王醒了,插翅大虫醒了!”

“……我……我他娘的居然还没死……啊啊啊……疼啊……”

“大王洪福齐天,从三丈高的城墙摔下来都没死,大王金身不坏,全身着火烤焦了还能醒过来……”

“他娘的……就知道废话!啊哎呦……我现在除了嘴其他地方都动不了,只觉得疼,现在到底伤成啥样子?”

“大王英明神武,四肢扭曲,浑身焦黑,五官稀烂,貌美如花……”

“他娘的,可恶!老子才二十八!你们这些草包废物,都愣着干嘛,给我冲,都给我冲啊!”

“侯……侯爷,”尽管有大批差役护送,知府大人还是心惊肉跳,“你不是说土贼撑死只有三千五么,怎么感觉杀不完,无边无际?”

“那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歪嘴说书先生依然淡定,“大人若是想知道土贼究竟有多少,可以到城墙上自行观看……”

“呃……”兖州知府的裤裆湿度增大,“本官相信,本官相信土贼只有三千五,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厮果然胆小如鼠,虽然被老夫忽悠来亲自督战,但这熊样显然效果有限,侯老根嘴巴与眼睛同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朝冯群、牛巩还有侯大水比划了几下。

须臾之后,冯群和牛巩以及几个差役搬来了一面鼓,一面体积和水缸差不多的大鼓,侯大水则把两个鼓槌毕恭毕敬地递给知府大人:“请!”

“这是要干什么?”知府因惊吓过度导致大脑主频下降,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群和牛巩一人一把折扇,摇头晃脑地开始说新发明的“相声”。

冯群:“话说今天是八月初五,秋高气爽啊,兖州府的青天大老爷来到城西,这是干什么来的呢?”

牛巩:“看那边喊杀声震天,好一群无法无天杀红了眼的土贼啊,大老爷英明神武,心怀百姓,这显然是来督战的!”

冯群:“大老爷可是当大官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啊,那本事大啊,什么事情不清楚啊,话说那土贼有五个头目,号称四王一虎,哪个手上没杀过百十个官吏?这要是土贼攻破了城,大老爷这么多年来的积蓄,以及四十四岁的老命,不就黄了么?”

牛巩:“所以说大老爷发下毒誓,要为各位官兵擂鼓助阵,土贼不走,鼓声不息!”

知府大人本想在城西绕一圈意思意思就回家在银窖里躲起来了,而现在被“相声”弄的骑虎难下,只能先咳嗽再装病推脱:“本官……本官身体虚,还是……”

冯群不依不饶:“大老爷说了,轻伤不下火线,他老人家虽然身体虚,可是为了给大家助阵,身残志坚地来到前线,果然是爱兵如子的青天大老爷!”

牛巩旁敲侧击:“体力活是很锻炼身体的,大老爷深谙养生之法,自然知道擂鼓可增内力!”

侯老根和侯大水则瞄准关键词:“土贼……城墙……官位……老命……银子……”

兖州知府泪、汗、尿一起井喷,得,今天碰上你们这群家伙,个个比土贼还难缠,干脆……“本官敲,本官敲!本官敲还不行么?!”

八月初六,子时,满家硐山寨。

杨之华心神不定:“叔叔,现在山寨里只剩下一小半的兵,而大群官军就驻守在济宁,真的没有危险么?”

“胆小鬼,既然占山为王,还怕什么出事!”杨鸿升呵斥道,“虽然精锐被那几位带去大掠兖州了,但我们有八面棱角连环寨在,别说几个官兵,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我们不得!”

所谓八面棱角连环寨,就是把寨墙的外围从四方形扩展为八个棱角还带芒刺的星状,这样虽然修起来相对麻烦,但防御效果却完全对的起它的造价。若是敌人从凹处攻击,必然要面临来自两面甚至更多方向的矢林箭雨,而若是强行在芒刺顶端攻入,则能突破的宽度极为有限,芒刺根部的土贼完全可以把他们再赶下去!

在五个土贼头目中,混世大王是出了名的进攻外行,守城内行,这八面棱角连环寨,正是他吃饭的家伙。想当年,二十多个豪强地主纠集大群民团、家丁,围攻满家硐达一月之久,尸体累积,连环寨依然牢不可破,然后宫文彩和李文胜抄后路烧了地主们的庄园,反败为胜。

依照宫文彩的计划,弟兄们于八月初四夜越过大运河,八月初五袭击张、李二村抓劳力和肉票。兖州攻城战自八月初五亥时打响,知府那饭桶估计撑不了八月初六就得拱手而降。然后弟兄们把兖州能抢的钱粮全部抢来,运回山寨,这样就有了和姓庄的长期对抗的资本。

所以,杨鸿升担心的不是能否守住老巢,而是如何拖住官军的的问题。正面攻击的话,宋二烟的下场就是证明(虽然有小姑娘给疗伤不错,但杨鸿升有压寨夫人,不稀罕那些)。这几天来,混世大王专门让一批喽罗白天睡觉,晚上骑马到济宁州去骚扰攻击,未必要真正攻占什么,但火把和喊杀声一定要够亮够响!让官兵认为济宁时刻处于威胁之下,无法大规模去救援兖州,如此这般,就是胜利!

一场透雨制造了足够的黑暗,为渡河提供了掩护,却也造成道路泥泞,对骑兵速度影响很大,所以今天,骚扰队提早出发,并且特别叮嘱过,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虽然前几天的骚扰很成功,官兵束手无策,而且还真抢到一些东西,但是今夜,杨鸿升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愿骚扰队能平安回来,但愿宫大哥等人能凯旋而归,否则……他握起雌雄双刃,庄子固这狗贼,我混世大王和你没完!

要钓大鱼,不仅要用金钩,还要舍得鱼饵,招安后就任千总的卢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些比较老练的渔夫,总是在钓鱼前撒下一些秕糠之类的饵料,让鱼先得小小的甜头,放松警惕,然后钓鱼才容易上钩。而抓土贼骚扰队的套路也是同样,在前几天故意示弱,监视为主,反击无力,正是为了摸清土贼骚扰的套路,以便今天的一网打尽!

卢千总和兵丁们穿着黑衣,埋伏于草丛中,关注着土贼必经之路上的响动。他们等了许久,他们等了太久,终于等来了悦耳的马蹄声。(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