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44

夜深沉,云遮月。(百度搜索8 ** .**.com

白昼的喧嚣已经远去,黑夜的寂寥却未曾到来。不断凝聚的紧张空气,预示着一场战斗的发生,讽刺的是,双方都认为这将不是战斗,而是狩猎。

“全部穿上黑衣,把刀、脸和手也涂黑!”

“大王,那马怎么办?”

“把马也涂黑!”

“大王……俺的马是深棕色的,这个不用涂了吧!”

“全部涂,全部涂!黑灯瞎火的,全部涂黑就等于隐身法啊,那***官军看到我们一帮子黑人黑马冲杀进来,还不得吓的腿肚子转筋!那姓庄的小子,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明年这时候,就是你的周年了!”

楚中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任凭那放肆的自以为是填充进自己的耳朵。曾经设计出八面棱角连环寨的混世大王,如今竟自大到愚蠢的境地,也算是一个奇观了!而自己,虽有必要送这厮最后一程,但没必要陪他演完这出可笑的戏!

亥时一刻,炮声在满家峒山寨外准时响起。

混世大王混在步兵群里,从正面突入,而一阵风带领残存的三十名骑兵,从侧翼包抄。一百七十步的距离在没有缠斗的前提下只是短短一瞬,而越是靠近,官军营寨中传来的糟杂就越是显著。

“宫大哥,李大哥,还有那个姓谢的家伙,诚不欺我!官兵果然乱了,官兵果然乱了!趁你病,要你命!弟兄们!杀啊!”

“杀官兵,杀官兵!”

“杀一个官兵赏一吊大钱!”

“杀一个军官赏一锭大银!”

“刺莉营里都是十七八岁的大美妞,谁抢到就归谁啊!”

“谁杀了庄子固,就让谁坐山寨第六把交椅!”

杨鸿升也不管能否兑现,反正怎么夸张怎么喊,怎么诱人怎么嚎,喽罗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有排山倒海之势。那些前装重甲的偏厢车是覆瓦状排列,虽然箭射不透,人穿过去却没有什么问题。而其后的官兵营寨中,火光点点,惨叫阵阵,火器爆裂声、刀刃碰撞声不绝于耳,好一派混战景象。

“势如破竹,势如破竹啊!那群官兵连打都不敢打,他们只敢跑,他们只能跑!要不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我混世大王能有这么强……***庄子固,你浑身都是屎,能填几座坑啊!出来,你小子给我滚出来!老子和单挑,老子就要和你单条……”

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值钱的玩意儿,铜钱,银两,还有更大的、圆柱形的、黑不溜秋的玩意,踢上一脚硬邦邦的像是铁的,混世大王突然明白,这玩意儿是炮管啊……官兵果然下破了胆,连珍贵的弗朗机炮都不要了。真是可笑,真是狼狈,废物至极啊!

混世大王挥舞着雌雄双刃,带着一帮子如狼似虎的匪兵,在官兵营寨里杀的七进七出,地上死挺的、冒血的官兵到处都是,却一直不见庄子固的身影。

也好!这样就不用考虑第六把交椅的问题了,至于庄子固那徒有虚名的废物,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输光赌本逃回扬州郁闷到死,那根本就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左边……分明是冲天大王李文胜和扫地大王宋二烟及手下的人,右边……擎天大王宫文彩和黑人黑马的楚中昊也带着人马疾奔过来。混世大王杨鸿升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大会师,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大会师,庄子固什么的,都是那浮云啊!

只见李文胜张满弓,一发羽箭直勾勾地朝他射来,风声凄厉。

前一秒是志得意满的天堂,后一秒就堕入惨败的地狱。

羽箭不偏不奇地刺入左臂,一股诡异的麻木感蔓延开来,左手一软,弯曲的雌刃落地,而在右手失去知觉之前,混世大王已颓然倒地。

“你们……”杨鸿升恼怒到有太多话想说,却又震惊到说不出来。

“到此为止了,”是宫文彩的声音,“那是一根药箭,不会杀了你,却足以让你动弹不得。庄将军大恩大德,分明是想招降你,你还不领情,杨老弟!”

“招降?”杨鸿升竭力摆出视死如归的造型,“我就是不降!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怕个屁!反正刚才杀了那么多***官兵,赚到手了,黄泉路上那么多死鬼陪着我杨某,死的也有排场!”

宋二烟也不废话,直接把一具官兵的“尸体”扔过来。混世大王手下的喽罗仔细一看,惊讶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大……大王,这只是个草人……穿着……应该说套着官兵的衣服而已……”

“不可能!”混世大王现在是煮熟了的鸭子,嘴硬,“我刚才结结实实地捅了几个死尸,有血的!你们诓我,草人怎么可能有血?!”

“大……大王,”那喽罗从草人胸口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扔到杨鸿升脸侧,“这……这是一包猪血,所以……”

宫文彩开诚布公:“……侯军师让我们做了一个下午的假尸,还叫谢千总做了些原木包薄铁皮的假炮,黑灯瞎火的,这些玩意儿看起来都和真的似的。至于铜钱和银两。则是故意撒下的香饵,很多喽罗弯腰去捡的时候都被捉起来了,而这位楚兄弟则是主动带着马队投的诚。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不过很多埋伏好的官兵应着声音喊,让你浑然不觉而已……”

“你们这些***叛徒,还说什么侯军师!侯军师又是那个猴山下来的?”杨鸿升破口大骂,“我是他爷爷,我战他娘亲,我日他祖宗!……”

“杨老弟,”持弓的李文胜说道,“侯军师是谁,你马上就会知道,因为他和庄将军一样,都很想见你。”

混世大王被五花大绑地拖进主帐,嘴里骂骂咧咧地叫个不停,其话语虽多,但内容除了问候相关的女性亲属外,基本上是针对庄子固和侯老根的生殖系统和排泄系统,他非常希望它们功能紊乱导致无法正常运转。

“松绑,”庄子固的声音很平静,“混世大王,别来无恙乎?”

“别来有恙,恙的厉害!”麻药的劲儿还在,杨鸿生只能趴在地上,“有种正面交手取胜,我杨某人才服,耍阴招,叫什么本事!”

“老夫有必要提醒一下,”侯老根清清嗓子,“你若是想正面交手取胜,为何不在白昼出战,既然是晚上偷袭,便是想趁乱大捞一把,又有什么理由指责吾等略施小计?”

“这……”杨鸿升语塞,然后迅速切换到辱骂模式,“你这死老头,就是什么狗屁侯军师吧,果然人如其名,要是再多几根毛,和老猴子一模一样!你这混蛋,究竟是从什么旮旯粪坑拱出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夫不才,曾以说书为业……”

“哈哈哈哈哈,姓庄的,你小子也真算有才,请个说书的当军师,滥竽充数,可笑,可笑到了极点!”

“说话尊重一点,杨老弟,”宫文彩看不下去了,“英雄莫问出处,我曾经也是卖烧饼的!”

“对,你就是个烧饼,大烧饼!”杨鸿升满嘴愤恨,“***,你们就算捉到我又怎样,满家峒山寨依然有我侄子杨之华镇守,依然固若金汤,你们……”

一阵风楚中昊已经洗去了黑灰,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他弟弟楚中天一齐走进大帐,手里还拿着一张文书:“禀报庄将军,满家峒山寨的杨之华,以及杨鸿升之妻带领全部残存土贼一起投降……”

“那败家子,那死婆娘!”混世大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狗娘养的,混蛋,你们都不是东西!一群人合在一起算计我一个,我咒你们肠穿骨烂,浑身长疮,个个不得好死……”

杨鸿升骂了很久,一直骂到实在没词骂了,倒在地上只喘粗气。众人才一起开导他,每个人一种说法,言辞不同但中心思想一样:小样儿,快投降吧!

“好……”混世大王似乎还算识时务,“……把雌雄双刃还给我……我……杨某人……就投降……”

“给他吧。”庄子固同意了。

两把寒光闪烁的利器终于又握在他手里。

杨鸿升抬起头,下一秒,他眼中的颓唐燃烧成了愤怒。

麻药的效力已经消退了一多半,就算打不过那该死的庄子固,他也有七分的把握把侯军师的脑袋切下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那可憎的、毁掉了他一切的一切的老奸巨猾之人,这完全值得堵上他自己的性命……

“老猴子,纳命来!”混世大王一跃而起,左勾右刺,直奔侯老根颈项而去。

这是众人所见过的最快的一次斩击。

出鞘、挥舞、碰撞,那把戚家刀在庄子固手中划过一片钢灰色的涟漪,甚至在众人意识到混世大王企图刺杀侯军师之前,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

破碎的两片断刃飞溅而出,平直的那片斜插在帐篷的支架上,入木三分,而弯曲的那片则掉在地上叮当作响,而这仅是方才激烈碰撞的一点点残余。

杨鸿升从金属的激突中醒来,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雌雄双刃仅存刀柄,而那把锋利无比的戚家刀正抵在自己的喉结上,刀锋上因为方才的碰撞崩出两个相当大的缺口,那是一种碎裂的狰狞。

“我知道你要双刃做何事,但是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侯老根的性命很重要,所有人的性命都很重要,”庄子固收刀入鞘,“我希望你以后明白这个道理。”

“啊!”侯老根的惊呼到现在才喊出来,而其余的人则齐声道:“将军好刀法!”

……这便是实力,压倒性的实力,值得效忠的实力……

“我……服了!”杨鸿升扑通一声跪下了,“……庄将军放水了,庄将军明明可以直接斩断我的手的,却要去硬碰雌雄双刃……还……还为此赔上了刀……这是为什么?”

“唐直刀、倭刀、戚家刀,一脉相承,精髓就在一个‘利’字,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然则其刀身太窄,份量偏轻,一旦崩刃,难以修复。但这仅仅是一把刀,器物而已,并没有你的手重要。”

“我……小人的手能做什么?”

“八面棱角连环寨,难以强攻,只能智取的堡垒,难道不是出自于你手么?”

“是……是我带着弟兄们建的寨子,这歪门邪道,让将军费心了,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你若知罪,就应该和我一同守卫兖州,收复失地,八面棱角连坏寨是守土之利器,你若接受招安,我可以直接让你做‘金汤营’的统领,筑城建寨、设立防线,正是你擅长的方面……”

杨鸿生长仆于地:“谢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重用之德,末将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侯老根惊魂已定,仿佛对方才未遂的遇袭并不在意:“若是以砖石修成八面棱角之状,配以火炮,则更不啻攻城者之梦魇,老夫有一建议,今后但凡此类堡垒,皆呼为‘棱堡’,言简意赅,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道:“然。”

从七月初八开始,到八月初十结束,庄子固北伐行动第一阶段宣告成功。

从最初不起眼的六百官兵,发展到统领一州的数万之众,这种崛起速度,就算在城头变换大王旗的乱世,也是非常惊人的。微山湖水贼、兖州土贼皆被击败、收服,从作乱一方的贼寇转化为保家卫国的合法武装,这种高效率的扩张方式,不仅在江北四镇和弘光朝廷中引发震动(四镇中最为臭名昭著的高杰,直接从瓜州迁到徐州,显然是想从扩张中分一杯羹),也引起了盘踞北方的清帝国的密切关注。

打下一片土地难不难?难!但守卫、发展一片土地才是真正的考验所在。庄子固一再陷入漫长的沉思,即使是胡蝶告诉他孩子的消息也不能让他的情绪稍稍缓解。

统领数万兵马,为一州之藩镇,这是资格,也是责任。

兖州的战争结束了么?

不,兖州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