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原委
作者:青年路七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79

陈文志哭了,孙国峰笑了,欣慰的笑,尽管眼角已有些湿润。看着陈文志那番动作,听着那坚定的话语,他知道自己这番口舌并未白费。

对陈文志那近乎自残的举动孙国峰并未阻拦。有时候感情是需要宣泄的,动作也好,语言也好,不仅是做给别人看,更是做给自己看的,况且作为一个男人有时对自己狠一点也无妨。

孙国峰说话有时刁钻,有时诙谐,但像这般声色俱厉的时候却是极少,至少从隐居于此以来便从未有过,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让陈文志将他所能传授的经验牢牢记在心里。

经验自是可以积累的,但那要先保住性命才行,况且细心并非仅凭积累经验便能做到的。细心,不过两个字而已,说来容易,但若想做到却需先将此二字真正放在心上。

过犹不及,有时说话就像切磋一样要点到即止便好,孙国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再不多说哪怕一个字。情绪瞬间平复,随手将那个盛着“黄粱一梦”解药的小瓶扔给陈文志,“这个你收着吧,说不定以后会用得着,”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向地上那人,续道:“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这帮家伙到底是哪路的小鬼吧。”

下意识的接过小瓶,看着孙国峰如此干脆的转身走向那人,陈文志目光一闪,似有所悟,深深吸了口气,将小瓶揣入怀里,顺手在脸上抹了几下,将冷汗、泪水及血迹尽皆擦掉,待手再放下时,脸上已是一片淡然,若非亲眼所见,绝无人相信他便是方才那个动情流泪之人,似是那几下将感情也一并抹掉了,不留半分痕迹,就那么淡然的转过身,也走向地上那中年汉子。

来到那汉子身旁,孙国峰并未立即为他解**,却转向来至近前的陈文志道:“江湖上有许多见不得光的组织存在,正因见不得光也便有着诸多不欲被人知悉的秘密,为使秘密不至外泄,组织里的人多被训练成死士,一旦遭擒,便立即自尽,因此你以后行走江湖时若欲抓‘舌头’问话,便应防备此点。”

陈文志疑惑道:“我若是抓了人,定会先点其**道,使之毫无反抗之力时再问话,那时他如何自尽?”

“若是出其不意的遭擒,自尽的手段不外乎两种:自断心脉与服毒,你点其**道却不一定封了他的功力,既便做不到运功冲**,他也大可以震断心脉;再者,你欲问话便要让其开口说话,而那毒药大多就藏于口中,待你要其说话时他便会趁机咬破藏毒之物,而大凡此种毒药均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咬破,瞬间便会毒发身亡,想救都来不及。”孙国峰解释道。

陈文志奇道:“毒药如何藏于口中?”

孙国峰笑道:“有的是装一个假牙,将毒药藏于其中;有的是做一个毒囊,压于舌根下,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说着话,俯下身,在地上那中年汉子身上连点几指,又道:“所以啊,你抓到人应先封住他的功力,既防他自断心脉,又防其运功冲**,”接着又卸下此人下巴,查看一番,续道:“然后再检查一下他口中是否藏毒,这家伙口中并未藏毒,只怕知道的东西有限。”将下巴端上,直起身一脚踢在中年汉子腰眼处,再道:“做好这一切,便可以问话了。咦!”

原来那一脚已解开中年汉子的昏睡**,且先前又仅是封住了他的功力,并未限制其行动,但见他却仍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皱了皱眉,孙国峰冷哼道:“到了这种地步还想耍花样,哼,装死是吗?”倏地一脚正踏在中年汉子的手上。对这个差点暗杀了陈文志家伙他没有半分怜悯,若非要留着问话,早送他见阎王了,是以这一脚没有丝毫留情,只听骇人的骨骼碎裂声骤然自脚下响起。

“啊!”中年汉子闭着的双眼暴睁,上身陡然坐起,张口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料孙国峰身形一动,一只手倏地扼上他的咽喉,生生将惨叫掐住。是以只见中年汉子兀自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丝毫声息,一张脸瞬间便憋得通红如血。

开玩笑,此处乃刘记后院,正处于繁华地段,距长街又近,若让这声惨叫传出,定会引起别人注意,孙国峰岂会不防?

直直盯着中年汉子的双眼,孙国峰冷冷道:“小子,你最好安静点,否则我将你另一只手也踩成这般模样。”说着话,把脚缓缓移开。

只见那只手已被踩成肉饼,血肉模糊,哪里还有半分手的样子?

目光所及,中年汉子眼中顿时被惊恐神色所充斥,拼命的点了点头。

冷哼了一声,孙国峰松开手,退后两步。

中年汉子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捂着咽喉,猛咳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更是不自觉的瑟瑟发抖,不知是疼的抑或吓的。

待其喘息稍定,孙国峰冷冷道:“听着,将你们在刘记铁匠铺闹事的原委仔细说来,是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不要试图隐瞒或欺骗,而且在此过程中最好不要停顿,否则,”目光在他左腿上扫过,“我会像踩你那只手一样将这条腿逐寸踩碎!”

身形猛的一颤,中年汉子眼中惊惧之色更浓,在这片刻间他已看到淡然立于一旁的陈文志,顿知自己的身份已被识破,加之在孙国峰那一脚之下胆气已破,哪里还敢有半句狡辩,只得连连点头不止。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但无论是否好汉都不肯吃眼前亏的。

孙国峰冷哼道:“那你还等甚么?”

听着那话中冷意,中年汉子不敢怠慢,忙不迭的说了起来,“昨天晚上,有个怪人忽然来到我们如意赌坊,哦,我与那几人都是如意赌坊的护卫,说这个人怪是因为当时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头上也戴着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使人完全看不到其面貌,神神秘秘的,不过听口音应是个男的,这人方到赌坊便将我们几个护卫尽数找了去,当场拿出一万两银票来,并说如果我们能帮他办一件事,这银票就归我们。我们几个虽然武功低微,但也见过些世面,知道能值这么多银子的事只怕不易办,因此我们老大并未贸然答应,哦,老大就是那个脸很长的人,不料那人却突然动起手来,他武功很高,我们几个包括老大在内连他一招都接不下,三拳两脚的就全被打趴下了,然后那人就说‘你们要么帮我做事,要么死’,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那人这时方才告诉我们要做甚么事。原来这人要我们在刘贵,就是刘掌柜的侄子再来赌钱时,一旦输光便只管借银子给他,待借到足够多,多到刘掌柜不能一下还上时,就让他写下借据,然后我们带着借据到刘记要帐就行了。我们哪想到事情竟如此简单,老大当即便拍胸保证此事定可办好,因那刘贵常来如意赌坊耍钱,欠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数目不大而已,所以我们赌坊也常去刘记要帐,不过以往都不用我们几人亲自出马,这次为了那一万两银子,我们亲自走上一遭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中年汉子脸上忽露出愤恨的神色来,“不料那人又说‘你们去索债时定要让刘和立即还上,若还不上就把铺子给他砸了,要么直接把他杀了也行。’我们这才知道他暗藏祸心,前面明明说过所欠银两就是让刘掌柜不能一下还上,这却又说若不能立即还上就砸人铺子,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到刘记闹事吗?刘记是甚么地方,那是龙威镖局赵铁山老爷子至交的铺子,龙威镖局可是天下第一镖局,赵老爷子又是定阳的总镖头,我们几个说白了就是给人看场子的小角色,如何敢与赵老爷子过不去?且那人还要让我们杀了刘掌柜,那岂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没想到大哥在定阳城竟有这等威势!”陈文志暗忖道。

两人听中年汉子罗嗦了这么一堆,说来也就一句话,那便是“有个他们也不知是甚么人的人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让他们到刘记闹事”,但既便如此,二人也均未将他打断,毕竟孙国峰有言在先,让他原原本本的说,且中间又不能停顿,在一条腿要被踩碎的巨大压力下,中年汉子自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就那么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哪里还有心思去总结凝练一番?正因明白此点,二人也就这么听了下去。

“他妈的!”中年汉子说得激动,忽爆了一句粗口,方续道:“这件事不做是死,做了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这不让我们几个为难吗?因此我们虽不敢拒绝,但也十分不情愿。那人或许看出了我们的不情愿,又说:‘你们不就是怕那赵铁山吗,尽管放心好了,如果赵铁山闻讯赶来,自有我们应付,而一旦赵铁山露面,你们这事便算做完了,这一万两银子也就真正归你们所有了。’我们那时才明白他原来是要对付赵老爷子的。”

“果然是冲大哥而来!”尽管先前已曾猜到,陈文志仍不禁心中一凛,见说到正题上,忙凝神倾听。

只听中年汉子接着说道:“尽管他那么说,我们仍是不放心,万一到时赵老爷子赶来他却不出现,我们岂不是唯有死路一条?但那人却似猜到了我们的心思,又掏出两个小瓶来,先将一个递给老大道:‘这个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黄粱一梦”,你拿去防身。’然后又将另一个也递给老大道:‘这个是解药,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黄粱一梦的厉害我们当然是知道的,在试过确是真的后,我们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老大心眼多,又问他‘要是有人报了官怎么办’,他就说;‘官府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担心,若真有捕快到场,你们乖乖跟他们走就是了。’见我们再无疑问,他又说‘你们何时前去刘记索债不用管我,我自会知道的,另外这一万两银票就先给了你们吧,不过事定要给我办好,否则我总有办法找到你们的。’说完那人便留下那一万两银票走了。”

“原来官府果然与此事有关,哼,那王泰我早该杀了他的。”陈文志心中暗恨,但他也知道既便早杀了王泰也不碍官府参与此事,因此此念一闪便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中年汉子已觉口干舌燥,且手上伤处传来的剧痛更是让他直冒虚汗,但他却不敢有片刻停顿,疾快的咽了口唾沫便又道:“不料此事昨晚方过,今天上午刘贵就来赌坊了,我们便遵照那人的吩咐直到他欠了一万两银子时才让他立下借据,而老大有些不放心,又将刘贵关了起来,这样若那人没出现或是对付不了赵老爷子时,我们也能仗之保命,将这些做完后我们就带着借据去刘记要帐了,而因我比较不起眼,又会使那‘子午断魂针’,老大便有意将我留在外面,待万一事情有变时也好暗中施加援手,再然后,这位少侠就去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终于说完,一双眼睛里除恐惧外又多出几分乞求之色。

孙国峰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那人昨晚何时去你们赌坊的?”

“戌时。”中年汉子不假思索道。

孙国峰冷冷道:“为何如此肯定?”

中年汉子解释道:“因为那个时候正是赌坊上人最多的时候。”

孙国峰又问道:“刘贵被关在如意赌坊何处?”

中年汉子忙答道:“就在老大的住处,那地方我们赌坊里的人都知道。”

点了点头,孙国峰忽道:“小子,说来老夫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中年汉子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孙国峰冷笑道:“你们此次事败,王泰既然把人带走,为脱干系,他定要给赵铁山一个交待的,因此你那几个同伙只怕进了府衙便再也出不来了,若不是你被我抓来,岂不一样难逃一死?”

中年汉子顿时明白过来,脸上不禁露出一片惨然之色。

孙国峰又道:“我既已救了你,便不再杀你,废你一只手也算薄施惩戒了,只要你带我们找回刘贵,我自会任你离去。”

捡回一条命,中年汉子不由惊喜若狂,似乎手上的伤也疼的没那么厉害了,忙不迭的道:“多谢饶命,不知您老打算何时去找刘贵?”

孙国峰冷冷道:“这个你不用多问,你身上不是有金创药吗,先去那里疗伤吧,”抬手向一间房子指了指,续道:“去时我自会唤你,记着,千万不要试图逃走,否则你这条命便再无人能保得住!”

中年汉子喏喏连声,艰难的自地上爬起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托着残手,向那间房屋走去。

待其身影消失在房中,孙国峰皱眉道:“文志,有未发现有甚么不对?”

陈文志点头道:“好像咱们先前的猜测有误,他说的那人是在昨晚戌时去如意赌坊的,而啸月宗的人则是在亥时左右袭击龙威镖局的,若非咱们插手,只怕他们已经得逞了,因此在那之前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去算计大哥,所以我觉得这暗中算计大哥的应另有其人。”

“不错,”孙国峰点了点头,疑惑道:“不是啸月宗,那又会是谁呢?”

两人思索了片刻,仍没有丝毫头绪,陈文志提议道:“方才那人不是说此事与官府有关吗,且今天那王泰来的也是在太巧了点,要不今晚小弟去府衙探探?”

孙国峰摇头道:“不用了,无论王泰与此事有无关系,他今天既然敢来,就定已想好了万全之策,探是探不出甚么的,除非像对方才那汉子一样对付王泰,但你今天已经与王泰照了面,若王泰有甚么三长两短,你只怕也难逃干系,这对如今的你来说并非好事,别忘了官府至今仍在追查刺杀孟知秋之人呢。因此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暗中那人这次对付老东西不成,定还会有下次的,到时不愁他不露出狐狸尾巴,这样,你先调息一下,一会儿随那汉子将刘贵那小子带回来吧,免得刘和挂心。”

陈文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当说起王泰时他脑海里竟浮现出当初酒楼之上随王泰一起出现的公孙玉麒的身影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