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兰亭香榭 (1)
作者:高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20

风小刀草草为此人安葬,心想事情紧急,务须权宜,再不休息,连夜赶往「兰亭香榭」,他初下山,并不知「兰亭香榭」何在,可那位青年已身亡,只得先赶到附近小镇打听。

曙光微露,这小镇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风小刀一夜疾奔,实是又累又渴,但想着受人死托,人命关天,一刻也不敢停歇。

甫到镇上,便向卖包子的小贩打听:「小哥,请问你知『兰亭香榭』打那儿走吗?」。

周遭众人一听,尽皆停下脚步望着他,风小刀正感奇怪,那小贩开口道:「大爷莫怪,你怕是外地人吧,这儿没人不知的,那『兰亭香榭』在东方金华之地,往前行二日便是。」

一十五、六岁少年大声道:「大哥,你是他们的亲戚朋友嚒?」

他身旁一胖大婶拦着少年道:「唉呀,你这傻小子,瞧他穿得这麽穷酸,八成是去混吃混喝,」又向风小刀道:「徜若你打这主意,便省省心吧。」

风小刀低头瞄了一眼自己,在「清水无崖」上,的确是清修生活,衣只蔽体,破烂不修,虽一下山,便想打点一下行头,但如今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正要道谢离去,那小贩又道:「大爷,这『兰亭香榭』是大户人家,门禁森严,您这般前去,只怕连门都进不了。」

风小刀疑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前去报个急讯,应不致被刁难才是。」

旁有一书生插嘴道:「小兄弟,这你可有所不知啦!那地本是一座荒废古刹『兰若寺』,约莫十年前,不知是哪来的大户人家,召集了多少人力,一夜之间,盖起亭台楼阁,隔日一早,雕梁画栋便已出现,蔚为奇闻啊。」

胖大婶酸酸地道:「可大户人家总神神秘秘,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也没见过里头长什麽样,偶然有人出来,咱们才能从门缝里瞧个一﹑二,金玉满堂,是不用说了,所以你这一去,就算拍个门,只怕也没人搭理。」

小贩点点头道:「那里是神神秘秘的没错,鲜少与人来往,这倒跟衣着并不相干。」这小贩毕竟是生意人,深知人不可貌相,并不在言语上得罪风小刀。

他递了二文钱给小贩,拿了包子入怀道:「多谢相告,无论如何,我总得试试去。」便疾奔而去,众人一见他声未毕,身影倏然已在远方。

马不停蹄疾驰二日,风小刀终於来到金华,熙来攘往,毂击肩摩,这大城繁荣热闹景象,果有别於小镇,他虽欣喜,却不忘身负重任,不久已立於华丽大户之前。

只见朱漆大门深锁,金鐶铜扣,石狮巨柱,巍峨伟岸,气势不凡,门上「兰亭香榭」四字苍劲有力,隽永雅致。

他反覆思量,那青年应是江湖中之人,而血书是匆促间撕下衣袖所写:「邪族尽灭数地」!袖底处绣一蛇形符号。

江湖门派不知凡几,并未听闻「蛇灵窟」一派,实是十分好奇,瞧这气势,「兰亭香榭」的主人倒如富商巨贾,莫非他们暗中资助除魔一事,招致魔界誓要灭尽「兰亭香榭」,果是如此,自己有机会倒可结交一番,如能坏魔界好事,也算替人界尽一份心力。

他下马前去,手提金环用力打击,拍得数下,内里传来一吆喝,门「呀—」的一声缓缓开启,出来一寻常老仆,恭身道:「这位少侠,请问有啥事嚒?」他身形瘦小,满脸皱纹,微眯着眼,打开沉重大门显得颇为吃力,态度十分谦和。

风小刀放下心上大石,忙道:「有人托我交一封书信给贵户主人,是十万火急之事。」他拿出血书,倒不交予老仆,老仆也不索取,欠身道:「我家主人不在,二公子倒在,请在此稍候片刻,容我通报。」

风小刀一听,不禁皱眉道:「是烧眉毛的事,不知你家主人何时可回?」

老仆回道:「少侠莫怪,主人极少在此,此地多是二公子作主,老奴实是不知。」

风小刀又道:「此事只怕拖不得,那就拜见二公子吧,我可否随老丈同去?」

老仆回道:「还请少侠稍候,我去去就回。」

风小刀只得等在门口,见老仆将门缓缓关上,谁知一等竟是半个时辰。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门「呀—」的一声再度缓缓开启,竟是出来一位十七、八岁水灵灵的姑娘,娇俏可人,身着黄衫,甜甜一笑道:「少侠请随我来,二公子已在内堂相候。」

风小刀拱手道:「谢谢姐姐相领。」他急急迈入朱漆大门,却被眼前景色给震住了。

徜若瞧见的是有如胖大婶所说金璧辉煌,骄逸奢华,那也不足为奇,可眼前是一片花草如茵,簇簇锦锈,群蝶飞舞,翩翩似雪,绵延数十丈,间或有几个年轻甜美、霓裳曼妙的丫头居中采蜜、整理花草,如此明媚春光,七彩斑烂,恍若仙境,风小刀不禁失笑:「那大婶分明不曾从门缝瞧过,全凭她自己臆测。」

那黄衫丫头对於风小刀脸上的表情可不讶异,碎步行入一芬芳小径,回头浅笑道:「少侠请跟上了。」风小刀终於明白为何老丈一去半个时辰。

穿过缤纷花径,那黄衫丫头一路行来,总是轻巧避过万紫千红,弯了不知几弯,风小刀以为总要到了内堂,着眼处,竟是一泓秋水,湖光潋灩,波光粼洵,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又是另一番美景,湖岸轻泊一蚱蜢舟。

黄衫丫头回首欠身道:「少侠请上船,因『兰亭香榭』少有人访,故此舟只供府中人来往,舟身过小,请少侠见谅。」说罢轻身跃入小舟,撑起了船篙。

风小刀瞧这姑娘举止极轻巧文秀,自己也不禁小心翼翼轻身一跃,落入舟中,水波不溅,舟身不晃,丫头不禁叫了声好:「少侠好俊的功夫!」

风小刀微笑道:「姐姐过奖了。」

心下想道:「这一片湖光山色如此雅致,徜若我不是身负重任,就这麽悠悠晃晃,与姐姐说说笑笑,倒也是美事一桩,」他瞧着黄衫丫头甜美婉约的模样,不自禁地想起了幼时好友:「小蝴蝶如也在这舟上,定要唱起歌来…」

小蝴蝶是自己儿时唯一的玩伴,再过不久便可见到她,想到此处,心头微微一热,耳边彷佛就缭绕着她清甜的歌声。

那丫头瞧着他微红的脸,也不说破,别过头去,迳自摇船,心下暗忖:「这人虽然功夫不差,可衣衫粗鄙,看来颇为天真,也不知他说的急事是真是假,倒不知二公子为何要见他?」

不知此时风小刀也想着相同的问题:「我一路行来,他们是大户人家,不嫌弃我衣衫破烂,反倒和善有礼,不知主人是何等样人,为何轻易便相信我?」

望着这一片青山绿水,心情恁地轻松起来,忽又想道:「徜若魔界真与他们为难,我定不能袖手旁观。」

极目远处,一白色九曲桥就在眼前,桥的尽头,是一白色凉亭,帘纱轻舞,隐约可见纱幔中,有一黑衣人背手立於亭中,凭栏凝睇这烟水蒙蒙之景,黄衫丫头把船慢慢靠将过去,挂船绳在桥桅,让身道:「二公子便在亭中,少侠请进。」

风小刀独自上了九曲桥,一步踏上,便已闻兰香清雅幽静,浓而不烈,令人心绪淡定。

桥杆精雕细琢,一路行去,千百奇兰夹岸相送,两旁春栏折柳,曲径通幽,罗幔飘逸,行到凉亭入口处,左右二柱各题「红尘尽散无烽烟,入世不笑是痴癫」,横匾「兰心亭」,笔致轻飞昂扬,尽显主人出尘怡然之心,那黑衣人听得背後脚步声响,缓缓转过身来。

风小刀微微一楞:「世上男子竟有长得比姑娘还靓,可…」「可」什麽却说不出来,不自禁打个哆嗦,只觉他身旁的景致连同方才的黄衫丫头全都黯淡无光。

若说字如其人,他一身阴郁冰冷气质,与亭上题字潇洒意境并不相衬。

「少侠请坐。」此人声音稳练,相貌有绝世般的俊美,如雪的脸上,有着一团阴鸷之火,暗蕴在深敛的黑眸中,一身绸缎黑衣镶埋细金丝线,十分华贵,年约二十,举手投足间,气度伟岸,一人身上同时交融冰与火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实是说不出的奇特。

此人迳自坐下,修长细白的手执起玉壼,缓缓斟茶,道:「我听闻下人说,少侠是特意为『兰亭香榭』报急讯而来。」

风小刀忙不迭拿起怀中血书呈上道:「是,小弟我巧遇『蛇灵窟』的一位大哥,临死前急托付给我,要贵府做下准备,以防魔界邪族来攻。」

二公子将血书瞧上一眼便放往桌旁,不愠不火,兀自温壼,直到风小刀说了最末一句话,才抬头望了一眼,重覆道:「少侠请坐。」

风小刀心中虽着急,可看主人如此不动声色,暗忖:「许是他们早有风声了。」

便道:「在下消息已带到,还身有要事,就此别过。」他本有意结交除魔志士,此人也有礼相待,可不知为何,一见到他,方才放松的心情全然不见,似乎觉得自己来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