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白银如意 (二更)
作者:沉默如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95

菡萏示意孙寡嘴和五憨埋伏在门里侧的阴影里,她提气纵身,胳膊肘挂在墙头,往外瞧。。月光如水银泻地,笼在大悲寺的门口。菡萏一看,马上从墙头下来,直接来到寺门,拉开门闩,寺门洞开,癞头余缩头缩脑提着一个剔红饭盒站在寒露中。

菡萏问:怎么是你?我们还以为官兵追来了呢。

癞头余哈着寒气踏进寺门,孙寡嘴不知道他的来历,手中的避水腕刀闪烁着光。五憨各持钢叉冷冷看着他。癞头余觉察出空气的凝重,马上圆场:各位,各位,别紧张,你们不认识我,总该知道女先生归妹吧,我和她可有亲戚,现在徐宅跑个腿打个杂什么的,这不,徐宅专门给你们做了夜宵,归妹先生想亲自送来,但我拦住了,有我在,她又何必事必躬亲呢。还有,女先生吩咐,我今晚留下来陪各位,替换二小姐和臭儿。

孙寡嘴收起刀子。众人回念经堂。

癞头余掀开了饭盒,第一层是四碟菜,垛子牛肉、驴板肠、熏猪蹄子和龙凤糟鱼。徐鸿儒特意安排厨下,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人,饭菜不求精细,为求饕餮。

第二层是五个白胖胖、暄腾腾、热乎乎、香喷喷的开花馒头。开花馒头又名“白银如意”馒头,其制作讲究在于恰当的发酵和火候,面粉中加入了一点点糖和活碱,待蒸熟后,发酵力冲破馒头顶皮,自然“开花”,形似白牡丹,寓意吉祥。

馒头,名字虽土,却实惠充饥。千百年来,老百姓居家过日子,馒头一直都是小饭桌上的主角。馒头自古有之。元代的《饮膳正要》记载了一种煎花馒头的制作:“羊肉、羊脂、羊尾子、葱、陈皮各切细,依次入料盐酱拌陷包馒头,用胭脂染花。”由此可见,开花馒头的历史源远流长,且古人的做法比今人更复杂、更精致。过去,馒头不用酵母,原用老面头。老面头又称引子,传统的做法是,在夏季取熟透的沙瓤西瓜,舍弃瓜皮和籽,面粉与瓜瓤混合,外裹菜叶,悬挂三四月后即成。使用老面头,这样可最大限度地保持面粉的本香。

打开第三层,一只完整的乌鸡窝在浓郁的汤中。癞头余说:徐老爷交代,白寨主失血过多,喝点乌鸡汤补补身子。

说着,癞头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得意在他们面前一晃,说寒夜怎能无酒?不过十五就是过年,今天咱们就在大悲寺好好喝一次。

菡萏知道他是个酒鬼,斥道:癞头余,这是什么节骨眼,小心喝酒误事。

孙寡嘴看见酒,就像见了亲人一样,也不顾菡萏阻拦,拧开酒塞,仰脖痛饮。他抹着嘴唇说:痛快!这一天简直是阎罗殿里爬出来一样,伏虎山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现如今姓鲍的已经占领了伏虎山,想不到多少年的基业,不过一天的事,土崩瓦解。

大家坐在蒲团上,孙寡嘴连续两天都没好好进食,抓起一个开花馒头,吃得直打嗝。菡萏一捅他,说:别光顾吃啊,你和梅花白到底是怎么样逃出来的?

孙寡嘴吧唧着嘴说:大哥图谋大沼府衙门不是一天二天啦,实话告诉各位,上次俺大哥掳走了小白鞋,向徐家借了五千两,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不过我们拿这钱资助陆鸿一建学堂了,也是一件积德的事儿。

陆鸿一是谁?

我的二小姐,你不知道陆鸿一?他的爹爹就是陆经纶,住在桑篱园。陆老头子一生种植牡丹,人称牡丹陆。陆鸿一是陆经纶的长子,留学日本,参加了同盟会。

菡萏和臭儿听得不知其所然。原来这个陆鸿一清末留学日本,是同盟会的骨干,他与孙中山关系甚密,并与冯玉祥、阎锡山相交甚笃。因热衷于办学堂,孙中山誉其为“江北第一人”。陆鸿一不同于一般的读书人,他崇尚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颜习斋的理论,反对死读书,并影响了一大批门人,世称颜门弟子。弟子们行重于学,认为“纸上之阅历多,则世事之阅历少;笔墨之精神多,则经济之精神少。宋明之亡以此。”

梅花白虽然是一介武夫,但尊敬文人,他曾听过陆鸿一的演讲,第一次听到“革命”这个新词儿,听得他心潮澎湃,从此追随这位陆老师。这次选择在大年初一攻打大沼府内衙门,也是陆老师口中的“革命”行动,可惜大事不遂。败就败在敌我力量悬殊,大沼府衙门有四千官兵,蓬伯玉谨慎的很,两年前就从袁世凯处购买来六尊德国火炮。菡萏大闹枯鱼肆赌庄后,鲍天佩窝一肚子气,重回衙门,欲借蓬伯玉之力,绊倒伏虎山。在激战中,鲍天佩手持纯银手枪四处寻找白小义,终于在衙门口一侧的杨树林发现了这位伏虎山的大寨主。

梅花白正和戳脚门的高手隋大彪决斗,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鲍天佩晃动着手枪,大喝:隋兄弟,闪在一旁,我看他往哪躲?

梅花白知道军械的厉害,他纵身上树,鲍天佩连发六枪,前五枪都打空了,唯有第六枪击中了白小义的肩膀。梅花白忍痛逃离,孙寡嘴带着五憨骑马奔来,护着大哥离开了衙门,慌不择路,一路狂奔,抬头一看,却来到了枯鱼肆赌庄。赌庄大门紧闭,门首挂着歇业的牌子。

孙寡嘴心念转动,回头看看已经在马背上昏死过去的白小义,他想周遭一马平川,只能走官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这一行人太眨眼了,必须赶紧隐蔽起来。整个大沼府都在抓铺我们哥几个,到哪里都不保险,反正鲍天佩正在衙门,不如来在死棋里走个险招。

他下马掸掸了灰尘,去拍赌庄的大门。

出来一个小厮,他看看孙寡嘴,怯怯地说:我们赌庄过年歇业。

孙寡嘴何其玲珑,一看对方是个雏儿,涉世未深,有机可乘,他赶紧躬身作揖,说:小兄弟,我不是赌客,这不过年啦,俺是鲍老板的朋友,专门赶来拜年的。

小厮刚剃的头瓜,身穿青色的棉袍,袖面高挽,面现稚嫩,但也知礼,说:尊驾来的不巧,我们鲍老板不在赌庄,他在衙门里有公干。

孙寡嘴装出一幅失望的模样,说:俺这么远赶来,没拜上真神,也够扫兴的。不过,俺和鲍夫人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夫人在家没?

在家,在家,我回后院通报一声。你们稍等。

不大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赌庄里传来,嘴里还嘟囔:什么客人?老头子走了,这年过得还不肃静?老娘正匀脸呢。说着,迈出一条腿,穿着棉旗袍,刚开春,但旗袍里的小腿肚不着丝缕,光溜着一大段肥白。

孙寡嘴见了赶紧上前搭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