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位于河东郡城安邑西城，是郡城最富盛名，也是最高的一栋建筑。。

实木搭建的楼体高达三层，雕栏画壁，精致古朴，里面一几一案都极尽典雅之能事。

在揽月楼依栏而坐，可以将郡城大部分街景一览无遗，油然而生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加上这里菜肴精致，味道上佳，不少达官贵人，豪强富户趋之若鹜，将这里做为亲朋好友的相聚商谈之所，非常热闹。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揽月楼独特的揽月台设计，如果是月明无云的晚上，仰望夜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挂，站于楼台仿佛只手可摘，拥月入怀，充满迷离浪漫的气息，让人沉醉遐想，不可自拔，端的是巧夺天工。

卫家家主卫弘和卫家二公子卫固此刻就跪坐在揽月台上，面前的案几上已经摆满珍馐美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卫固不由自主的抽抽鼻子，咽了一口唾沫，对着老爹道：“父亲，时辰已过，他们三人一向共同进退，和王大人也不怎么来往，对我们卫家也是不理不睬，互不干涉，没有落下多少交情，如今他们又和西边的羌人来往密切，越发桀骜不驯，估计不会来啦！”

卫弘不愠不火，神情淡然，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反到说起另外一件事：“你是否还是觉得我们应该韬光养晦？”

卫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孩儿昨日梦到爷爷抱着孩儿痛哭，似有指责愤怒之举，恐不是最近举动惹怒先祖，故而托梦于孩儿，父亲还是三思一下的好！”

当今图乩盛行，特别是梦到先祖，更是被视为极大征兆，一般都是家中要发生大事或者是做了什么让祖先不满的事情。

卫弘因为经商缘故，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所以对这样的怪力乱神之事一向都是半信半疑，不像卫固这样痴迷信奉，特别对所谓托梦更是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所以卫固说起此事也有些坎坷，不知父亲会怎样看待。

略带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卫弘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个儿子做过这样的梦，看来那块石碑对他的影响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很是烦恼的揉揉眉心，这样的事不是简单一两句说教能让他明白的，更何况从始至终这个儿子就不同意自己的行为，无论他怎么说，始终畏首畏尾，犹豫旁顾，这让他很是恼火，却偏偏无法发作。

小心的瞥了父亲一眼，卫固心知又惹恼了他，不敢再坚持下去，话锋一转道：“不过父亲这个主意极为高明，让他们三人代我们出手，无论成败都无损于我们卫家，孩儿只是担心他们不满意我们开出的条件，推托此事，那就……”

“固儿，你要记住，你大哥身子弱，又喜文事，帮不了家里，卫家今后始终要靠你……所谓气运之说，也许有之，也许无之，你不能将一切都寄托在上面，需知就算有气运，若你什么都不做，还是不会成功，你一定要记住！”卫弘语重长心的看着他，脸色有说不出的担心和期望。

“父亲所言，孩儿句句铭记于心！”

卫固方要站起来，却被卫弘以手势阻止，解释道：“你不要以为我是没事找事，杨奉如今虽然在河东立足未稳，颇为狼狈，但杨家的根基弘农却是紧挨着河东，难道你忘了当初在弘农郡发生的事？我们卫家三个商队，四个牧场都遭到流民洗劫，结果却在杨家的干涉下，只能不了了之，由此可见，杨家对我们卫家绝对不怀好意，若真让他们在河东站稳脚跟，对我们卫家可是大为不利，另外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让我不得不动手……”

微微停顿一下，下意识的看看四周，确认无外人可以听到后，卫弘才继续道：“在京师和王黄门为难的那个杨彪如今就在杨县，若我们有所举动，王黄门岂能坐视？如今正是一举两得的大好时机，万万不可犹豫旁顾，节外生枝。”

卫固也非蠢蛋，老爹说的这么清楚，那还有不明白，如今对付杨奉已经不是卫家的事，其中还牵扯到京师的权位争夺，不是卫家想放手就能放手的。

“父亲苦心，孩儿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亲所托！”

两父子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一笑。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外的随从声音响起：“候家主到！”

卫弘看了一眼卫固，后者连忙站起来走出去，不过片刻，就和一个浓眉大眼，壮如黄牛的大汉一起走进来，此人一见卫弘，就大笑道：“卫家主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羡慕死老候啦！”声音中气十足，隐有金石之音。

来人叫候选，是河东本地豪强，手下连佃户雇工也有数千人，有私兵数百，算是一个中等豪强。平日里颇为桀骜，对卫家也不怎么卖帐，最关键的是此人也贩马，和卫家生意多有交集，平日里发生过一些龌龊。好在卫家势大，生意也做的大，对于候选的小打小闹并未过于压迫，候选也明白分寸，不敢过分得罪卫家，双方总算未撕破脸。

矜持一笑，卫弘也未站起来，淡淡说道：“候家主客气，约定时辰已过还不见几位前来，让卫某以为将要独自享用这顿酒宴……候家主能来，实在让卫某受宠若惊。”

候选呵呵大笑，似乎完全听不懂的坐到客席上，自顾自的说道：“卫家主客气，老候只要有的吃，那里都无所谓……既然早已备下如此丰盛的酒菜，却之不恭。”说完就拿起筷子，不管不顾的夹了一口菜，几口吞下去，又倒了一杯酒，连连赞赏。

卫固脸色变的铁青，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坐回席位。

卫弘却是静静看着对方喝酒吃菜，眼中露出几许明了，也不说话，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一一品尝佳肴，既不急噪，也不动怒，一幅风清云淡，宠辱不惊的样子。

卫固见父亲如此，也将到嘴的讽刺咽下去，愤愤抓起筷子，自顾自的猛吃海喝起来，竟是看都不看候选一眼。

此刻气氛颇为怪异，身为客人的候选丝毫不顾忌主人颜面，明明知道还有人未来，仍然不顾礼仪的大吃大喝，身为主人的卫家父子对此也是沉默以对，闷头吃喝。

候选吃的颇为豪爽，简直是风卷残云的将案几上扫荡了一边，然后将嘴一抹，扫了卫家父子一眼，特别是卫弘，竟是面色平静，丝毫未有神态流露，让其心头暗惊：难道自己猜的不对，这卫家老鬼并不在乎？

脑中迅速计议一番，候选突然放下筷子，装做才想起来的拍拍脑袋道：“瞧我这个记性，卫家主，不好意思，李堪老哥和程银老弟因家中有事，不能前来，还请多多见谅。”

卫固毕竟年轻，沉不住气，眉头一扬冷笑道：“候家主还真是好记性，吃完了才知道有客人还未到，实在是难得！”

“呵呵，二公子不要生气，老候最近脑子糊涂的很，总是喜欢丢三忘四，罪过，罪过……我自罚一杯！”候选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翻转杯底朝着卫固，一脸笑容。

卫固气的双眼喷火，正要怒斥而起，卫弘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固儿，既然候家主这么豪爽，你也陪他喝一杯。”

强自忍下心头怒气，卫固端起酒杯，冷冷道：“卫固敬候家主一杯！”

“呵呵，二公子身为河东才骏，可是威名远震，候选莽夫一个，那敢得二公子敬酒，不敢当，不敢当……”双手连摆，一幅惊惶无依的表情，配上他的体型，竟是说不出嘲讽。

卫固再忍耐不住，早就知道这个家伙讨厌难缠，但如此公然不给卫家面子，也算是河东少有，面色一沉，一放酒杯冷声道：“候家主可是瞧不起卫固？”

候选神色丝毫未变，仍是满脸惊慌的说道：“那敢，那敢，在我们河东谁不知道卫家二公子青出于蓝，威名四播，要是我有女儿，一定招公子这样的俊杰入赘，以光大门楣，可惜没这个福气……老候一介粗人不懂说话，二公子勿怪！”

“啪！”

卫固掷杯于地，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惶恐嬉笑的候选说不出话来。

卫弘皱了皱眉头，一摆手：“固儿退下！”

极为愤怒的瞪了一眼候选，卫固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目光清淡的看着候选，既不说话，也不生气，就这样看着他。

开始候选还是一脸惶恐抱歉的表情，边说边道歉，唱做俱佳，好似真的很内疚。不过被卫弘盯了片刻，脸色就有些不自然，表情也有些僵硬起来，到最后无以为继，只得叹了一口气，脸颊放松下来，沉闷的回望这卫弘。

两人对视片刻，候选心头就开始发虚，下意识的避了一下，原本胡搅蛮缠带来的气势瞬间衰竭下去，心中竟有些坎坷起来。

“一千金！”良久，卫弘突然开口，伸出一个指头。

候选心头大震，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

“事成之后，你们可得一千金，预先支付二百金。”

候选默然注视着卫弘，这个河东豪强之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就算他已经拿定主意，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个价码让他心动，明明知道他不安好心，可这心里还是活动起来。

答应，还是不答应？

候选顿时犹豫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