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妹妹。
作者:麦九      更新:2022-02-26 17:14      字数:5481

庭审结束后,聂源就带聂梓煊去办了转学手续。

聂梓煊想去看叶亭远,可聂源不让,说被人看到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来。他好不容易才摆平流言,恢复自己的名誉。

聂梓煊无可奈何,麻木地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办转学手续,跟各色人物周旋,谈笑风生,意得志满,心里总觉得一阵厌恶。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爸爸?

她对聂源仅有的一点感情在被他一点点地磨掉,不过,他根本也不在乎吧。

离开教务处时,聂梓煊看到了刘小忍和易木凡,她最好的两个朋友。

那一瞬间,聂梓煊很想哭,想扑到他们怀里告诉他们,哥哥被抓了,还被判刑了,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行。

易木凡冲过来,手放在她的肩上,大吼道:“叶梓煊,你怎么能这样做?就算是天仙哥拐走了你,可这些年他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能当庭翻供呢!”

他很失望地说:“叶梓煊,做人要有良心,你这样做,对得起天仙哥吗?”

他们还叫她叶梓煊,当年她和哥哥逃出来,为了不发现,她改名为叶梓煊,冠上哥哥的姓。刚开始还不习惯,被叫了十年,现在仿佛叶梓煊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木凡真的很生气,他攥着她肩膀的手很用力。疼得很,不过聂梓煊却觉得很欣慰,还好,还好有人替哥哥说话,所有人都指责他是个万恶的诱拐犯,还好有他们。

她没说话,只是很惨然地笑了一下,眼里有泪光。

刘小忍过来拉易木凡,急急地道:“木凡,你别这样,煊煊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用力拍易木凡的手,说:“快放开,你抓疼煊煊了。”

他真的很用力,气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很明显,闻言,才松开手,放开她。

聂梓煊还是没说话,她伸手抱住刘小忍,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力地在心里哀号:小忍,小忍。

她想告诉他们,自己好难受,自己想见哥哥,想见他一面。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牙忍着,抱着刘小忍一直发抖,连眼泪都不敢掉。

刘小忍急了,她感受到好友的无助和悲哀,焦急地问:“煊煊,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遇上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啊,快跟我说。”

她急得也快哭了,眼睛红红的,神色里全是关心。

聂梓煊还是没说什么,抱了刘小忍好久,像是从她身上汲取到一点力量才放开她。她勉强笑笑,看着他们,戚戚然道:“小忍,以后我们不能一起上学了。”

“木凡,你别总是仗着小忍脾气好就一直欺负她。我不在,你要好好保护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那些书要是收回来,你们就留着,有些书还是挺好看的。”

……

她絮絮叨叨,语气很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只是她的眼睛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哽咽,到后面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哑声说:“我、我还想和你们吃麻辣烫。”

那边聂源在催她了,聂梓煊又伸手飞快地抱了抱两个好友。她转身要走,手被拉住,易木凡难受地拉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神色复杂地叫她:“煊煊……”

“木凡,你要有空,和小忍去看看我哥,多和他说说话,他会很高兴的。”

说完,她甩开他,快步走了,跟在聂源背后坐上车,离开了三中。

等刘小忍和易木凡追上去,车已经走开了。

直到车子开出视线,他们才悲伤地看着彼此,都在眼里发现了难过、担忧。终于,刘小忍没忍住,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她抽泣着说:“木凡,我觉得煊煊一定是被欺负了,她爸爸不会对她好的……”

聂梓煊没来上学,他们也就没再见到她。后来还是在网上看到帖子,才知道天仙哥被抓了。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但他们相信,叶亭远不会是拐骗犯。就算他真的是,也是为了煊煊好。毕竟他这么疼煊煊,没有人会比他对煊煊更好了。

易木凡握紧拳头看着前方,许久,他才蹲下来,拍拍刘小忍的肩膀,哑着嗓子:“我们以后去看她。”

办完转学手续,聂梓煊又回了一趟出租屋。

屋子还保持着之前离去的状态,警察又来过几次,说是搜查证据。所以屋内特别凌乱,还拉起了一条警戒线,是禁止入内的意思。

聂梓煊一看到这警戒线就来气,她疯了般地冲过去,把线撕下来,撕得乱七八糟,又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这是她和哥哥的家,不是什么犯罪现场。

聂源站在一旁看女儿发泄,显得有些不耐,说:“你收拾了东西下来,我在车里等你。”

聂梓煊点点头,她也不想爸爸踏进他们的家,怕脏了自己的地方。

聂梓煊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把被弄倒的家具一样样搬回原位,像之前她和哥哥住的那样摆好。她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三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东西放在哪儿,随便一个角落都有她和叶亭远的回忆。

铺在沙发上的布是她挑的,上面的抱枕是她的专用;冰箱上还贴着便利贴,是他们给彼此的留言。一点一滴,全是他们生活的痕迹……聂梓煊把便利贴撕下来,一张一张地粘在自己的大相册里。眼泪落下,打湿了上面的字:煊煊,菜在保温盒里,记得热了吃。

多寻常的一句话,可除了哥哥和妈妈,再不会有人担心她吃的饭热不热,晚上睡得冷不冷。

聂梓煊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她做得很认真。厨房里那些会变坏的调料品、米粮全部扔掉。阳台上哥哥晒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到衣柜里,和她的衣服并排。门窗也关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她又看了一眼房间,这才背起书包。

她没什么要带走的,就那本大相册。她要把所有都留下,留着等他们回来。

把门锁好后,聂梓煊走了几步,又回头,摸了摸门把,舍不得,她舍不得走。

但是得走了,她下楼,敲了敲聂源的车窗,问:“你是不是很有钱?”

没等到他回答,她就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账户和金额,她说:“那你把租金打给房东吧。”

她刚才和房东说好了,房子续租三年,她会等,等哥哥出来。钥匙她留下来了,就放在自己胸前的平安符里。平安符是哥哥求的,这样能让她安心一点。

聂源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看到女儿坚定的眼神,最后还是说:“好。”

他当着她的面汇了款,聂梓煊又不放心,给房东打了电话确认他已经收到钱。挂电话前,她又反复确认,让他千万别把房子租出去。

很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松了口气,这才坐上车,口气生硬地说:“谢谢爸爸。”

“咱们是父女,不用这么客气。煊煊,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爸爸一定会买给你的。”聂源又说。

“谢谢爸爸。”聂梓煊还是这句。

回到邓家,聂源又带女儿去买了衣物、文具,还给她买了电脑。

他很大方,出手豪气,聂梓煊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像一台只会微笑点头的机器。

聂源试着跟女儿套近乎,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耐心,等买够了东西就带她回邓家。

很快就到了,聂梓煊下了车,看着依旧奢华典雅,充满气势的别墅,心里有些茫然。十年了,她还是回了这里。但这一次,她没小时候那么害怕了,因为她长大了。

无人迎接他们,聂源带着聂梓煊进了屋。

邓文不在,倒是邓松樵在。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穿着一身居家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眼神懒洋洋的,看起来整个人也是懒洋洋的。但他也长大了,站在那儿,身材挺拔,面容俊秀,有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就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你妈呢?”聂源问。

“有事出去了,说晚上一起吃饭,给你女儿接风。”邓松樵淡淡地道。

聂源点点头,笑容满面地回头说:“煊煊,这是松樵哥哥,还记得吗?”

聂梓煊点点头,没什么其他表示。

聂源有些尴尬,替她说话:“妹妹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

邓松樵笑笑,也没说什么。

聂源要带聂梓煊回房间,邓松樵说:“叔叔开车也累了,我带妹妹过去。”

他站着等她上楼,聂梓煊路过他时,他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慢条斯理地说:“好久不见了,聂梓煊。”

他的嗓音带着点变声期的嘶哑,还有些低沉。

聂梓煊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悸。她出于本能地觉得危险,小恶魔长大了,变成了大魔头。

邓松樵却笑得阳光灿烂,热情地带她上楼。到了房间也不走,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她,眼里全是玩味。

聂梓煊没理他,把书包放在桌上,整理刚才聂源买给自己的东西,面色沉静。

邓松樵看了半晌,笑道:“你可比小时候要沉得住气多了。”

聂梓煊没理他,邓松樵也不在意,继续说:“怎么样,亲手把唯一关心你的人送进监狱的滋味不好受吧?”

聂梓煊收拾东西的动作一滞,手指颤抖了一下。

邓松樵又说:“不得不说,你爸爸可真是有本事,这么大的丑闻,闹得满城皆知,他还能一点鱼腥都不沾地全身而退,这都要谢谢你啊。”

“啧啧——”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走进来,“聂梓煊,你可真是你爸的好女儿。

“就是可惜了叶亭远了。”邓松樵依旧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怎么说他也养了你十年,书都没读了,早早地辍学打工养你,结果却养了只白眼狼。这白眼狼养不熟也就算了,还回头咬了他一口。结果呢?她做她的豪门千金,上国际学校,有名车接送;他蹲他的监狱,三年时光,不得自由。”

聂梓煊站在原地,紧紧地咬着唇。邓松樵每说一句,她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已毫无血色。她硬生生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哑着嗓子问:“那个帖子是你发的?”

如果不是那个帖子闹得满城皆知,让聂源骑虎难下,或许她跟爸爸求求情,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哥哥也不用去坐牢。

邓松樵笑了一下,摆摆手:“怎么可能是我?我虽然不喜欢你爸爸,但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这么丢人的事,哪会说出去,再说……”

他顿了一下,指着自己:“你看,我看我这张纯良的脸,还有这双纯洁的眼睛,会害你吗?”

说着,还调皮地眨眨眼。他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还真挺无辜的。

聂梓煊气结,平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简直和爸爸不相上下。要不是遇见他,他报了警,她现在还和哥哥平静地生活着,一世安宁。

她别过脸去,咽下满腔的愤怒,低头叠衣服,但手上凸起的青筋还是泄露了她的愤怒。

看她生气,邓松樵就高兴了,他满意地看着她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

他看着她,蓦地发现聂梓煊低着头,露出的脖颈曲线非常顺畅,像芭蕾演员跳《天鹅湖》的身姿,优雅而柔美。侧脸有着青春少女的干净清澈,五官精致俏丽,红着眼咬着唇的样子也很可爱。特别是眼睛里有水气,却生生忍住,看了挺招人疼的。

她已不再是那个八岁的小丫头了,邓松樵愣了一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的女孩中,似乎没一个长得比她更动人的。

这是聂源的女儿,邓松樵想,心微微一动,聂源的女儿啊……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感觉有些无趣,反正来日方长。他往外走,要出门时又回头笑了一下,颇意味深长地说:“对了……”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妹妹。”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着说的。

聂梓煊还是没说话,他一走,她却软下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真的是不知恩图报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吗?她当庭翻供,哥哥会怨她、恨她吗?会吧。毕竟是被最亲的人背叛,可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诧异,也有不解,却没有埋怨。

哥哥,聂梓煊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把大相册抽出来,看着上面的照片,摸了摸叶亭远的脸,又狠心合上。她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别让小恶魔发现了。

他虽然长大了,却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嘴巴一样的坏。

晚上,邓文回来了,一家三口给聂梓煊办了接风宴。

和小时候一样,聂梓煊依旧觉得不自在,感觉自己还是个外人。

这顿饭,大家也都吃得心不在焉,只是走个过场。除了邓松樵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多一个她少一个她,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聂梓煊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房间。

聂源来看她,问:“怎么样,都还习惯吗?还缺什么东西不?要是缺什么,就跟爸爸说,爸爸去买。爸爸要是不在,就打电话给我……”

他絮絮叨叨,满脸诚恳,似乎想极力扮演好一个慈父的角色。

聂梓煊听着,只说了一句:“爸,这里什么都有,我不缺。”

“那就好,就好。”聂源很高兴,女儿终于跟他说话了。他又说,“煊儿,爸爸承认,爸爸以前对你不好,但你放心,爸爸现在不会了,会对你好的。你看,这里是不是比你之前住的小破屋强多了?这里是爸爸的,就是你的,有松樵的就少不了你……”

聂梓煊沉默地听着,聂源唠叨够了,便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去新学校的事,他都打点好了。

聂梓煊点头,看着他离开,攥着衣摆,告诉自己要忍住,这还是第一天,别惹他不高兴。但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去见哥哥?”

聂源脸上的笑凝滞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半晌才说:“等风头过去了。”

“还有……”聂梓煊又小声地开口,她想提减刑的事。

“关于减刑,我也会安排人去做。”聂源很不耐烦,不满地道,“以后提起那个臭小子,你别开口闭口都是哥哥,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会怎么想?”

可他就是我哥啊,聂梓煊想为叶亭远辩解,但还是忍住了。沉默了许久后,她说:“好。”

“你也太不懂事了。”聂源又说了一句,然后一脸不快地离开房间。

聂梓煊去把门关上,回到床上,在日记本上打了个×,有些开心减刑的事起码算有着落了,但更多的却是难过。这才第一天,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还要好久好久,怎么才能熬得过去……

一年三百六十无天,风刀霜剑严相逼。聂梓煊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上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她的睡眠一直很好的,大概是哥哥不在身边吧。聂梓煊把手放在胸前,抓着自己的平安符。这是哥哥求来的,他也有一个,希望能保哥哥平安。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他被关在哪个监狱?监狱里会不会有坏人打他?聂梓煊想起影视剧里看到的犯人头子欺负新犯人,狱警连喊一声都懒得喊的画面,心里又害怕又担忧。会这样吗,好人总是被欺负,哥哥人这么好……

她一整夜没睡,到了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又起来了。

她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天花板上华丽奢侈的水晶灯,是那么陌生,没有一丝熟悉和亲切感。

她想,这大概就是坐牢,不自由,不开心,还逃不走。

哥哥身在牢狱,她也如处幽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