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你欠我的,你一直欠我的!
作者:麦九      更新:2022-02-26 17:14      字数:5821

很快就到了聂梓煊的生日,她已经太久没见到叶亭远,连打个电话都不行。

生日那天,聂梓煊随便找了一家肯德基,一个人点了一大堆东西,什么都点双份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一个人吃肯德基,一个人过生日。

聂梓煊只吃了一根薯条就吃不下了,一个人连肯德基都不好吃。

她回到邓家,看到邓松樵正饶有兴致地看一张a4纸,似乎是一张画还是什么的。

聂梓煊匆匆地经过,又猛地想到什么,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你在看什么?”

“哟,很难得嘛,小哑巴也会开金口。”邓松樵笑道,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快递袋,说,“你的生日礼物。”

果然是哥哥寄来的,聂梓煊走过去:“给我。”

邓松樵不给,反而站起来,把画举得高高的,问:“那今天是你的生日了?”

“嗯。”聂梓煊点头,难得地低声下气,“求你了,给我吧。”

这是哥哥给她画的,她已经这么久没去看他了,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求你了。”她又一次哀求。

邓松樵看着她,神色复杂,阴晴不定,皱着眉想了好久才大发慈悲地说:“好吧,那给你看一眼。”

他把画放下来,拿在手上给她看。

聂梓煊不敢去抢,怕一不小心就扯破了。画上的还是她,应该是根据邓松樵上次要她寄过去的照片画的。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眉眼里有忧伤,笑得有些勉强。

这是她第一次被哥哥画出悲伤,聂梓煊贪婪地看着上面的字,叶亭远写着:煊煊,生日快乐。我很好,勿念,要好好学习。

还是那样老派的话,哥哥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聂梓煊的眼角湿润了,她不自觉地伸手就要去碰上面的署名。哥哥的字很好看,字如其人,苍劲有力。

眼看着指尖就要碰到,邓松樵手一动,又举高了。此时他眼里的笑意已然褪去,但还是笑眯眯地说:“生日啊,煊煊,我也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吧。”

说着,他打开打火机,蓝色的小火苗对准了画,画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聂梓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一团火焰。等她回神去抢时,画已经烧了一半,面目全非,叶亭远的字已全被烧了。她的心一紧,几乎要晕过去,气得几乎窒息,指着他,两眼通红:“你……”

“没买蜡烛,就这样将就一下吧。来,快许愿!”邓松樵像什么都没发生,又笑嘻嘻地道。

他毫无愧疚,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聂梓煊忍无可忍,眼泪涌了出来,控制不住地大喊:“邓松樵,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次,她真的崩溃了。她受不了,她已经忍了很久,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让她去看哥哥,她忍了;后来连朋友都不让她见,她也忍了;现在连一张画都不给她……

聂梓煊站起来,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流着泪问:“邓松樵,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让你不高兴了,你要这样对我?你摸摸良心问,从小时候到现在,我抢过你一次东西、说过你一句坏话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她的画,哥哥给她的画没了。

邓松樵被她推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他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孩,感觉有些内疚。不过他又看到她像是拿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般捧着那张素描画,泪一滴滴落下,脸又沉了下来。

他走过去,一把抢过画,揉成团,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才抬头,一脸狰狞地问:“你问为什么是不是?好,我告诉你,我今天就告诉你!”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你一直欠我的!”

他怒不可遏地大喊着,过来拉她的手。

聂梓煊要甩开,却被攥得更紧。他近乎是拖着她,用了所有蛮力把她拖到邓家的地下室,一脚踹开门,把她推到里面。

聂梓煊摔倒在地上,邓松樵又拉起她,把她推到一张桌子前,说:“你看清楚,你给我看清楚!”

屋子里很阴暗,但还是看得出桌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林佑”两个字。

“看清楚了没有,看到没?”邓松樵一脸阴沉。

“看到了,一个死人,关我什么事!”聂梓煊回头,愤怒地看他。

“死人?那你知道这个死人是谁吗?”邓松樵用力攥着她的肩,几乎要把指甲掐进她的肉里。他咬牙切齿道,“这个死人是我爸爸,而我爸爸是被你爸爸给害死的!”

聂梓煊愣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聂源虽然可恶,但还没胆大到杀人放火,她摇头:“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那我爸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你爸一出现他就死了?”邓松樵看着她,眼里全是仇恨,“聂梓煊,你爸爸就是凶手!而你是凶手的女儿,你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聂梓煊被震住了,脑子里嗡嗡响,只有“凶手”“杀人犯”在不断循环。她本能地反驳:“不可能,不可能,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邓松樵冷冷地看她,一字一顿道,“却不代表你是无罪的。”

邓松樵说自己的生父就是被聂源害死的。

和聂源一样,他的生父林佑也是入赘邓家的。不过林佑和聂源完全不同,简直有着云泥之别。林佑温和善良,有学问,脾气好,是个好父亲。他爱邓文,也很爱儿子。

但他的命不好,邓文贪玩不收心,他们总是吵架。有一次他们在车上吵了起来,邓松樵坐在后座,邓文和林佑坐在前面。吵着吵着,一辆大卡车突然就冲了过来。林佑为了救邓文,扑到了她身上。后来他没死,却瘫痪了。邓文起初还感动了几天,但没过多久就烦了,把他扔给护工护理。

就算是这样,林佑也没有放弃,每天积极地做康复治疗,希望能早日恢复。那时候,邓松樵总陪着他,和他说话,跟他讲学校发生的事。每次他来,林佑都很高兴,说:今天又进步一点点了,儿子,爸爸再努把力,就能抱你了。

邓松樵说好,他等着,等着爸爸重新坐起来,张开双手给自己一个拥抱。

但这个拥抱,邓松樵这辈子永远也等不到了,因为聂源出现了。也不知道邓文是怎么认识的聂源,林佑还在,她就敢把他带来家里,还说是朋友。

他们以为邓松樵小,什么都不懂,把他打发到隔壁房间里叫他不要出来,然后两人就在邓文的卧室里无法无天地嬉笑玩闹。

邓松樵在门外听到聂源问:“你什么时候离婚?”

“他这样子,我怎么好提离婚?唉,半死不活的,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死了,活着也是个拖累。”

“对,还不如死了。”

“我倒是真希望他死了,不然我这个时候要离婚,肯定会被骂的。”

“死?死还不容易,不过看他那样,也拖不了多久……”

男人轻轻地笑了,语气全是轻蔑,仿佛要人死就一句话的事。

邓松樵听得胆战心惊,他很害怕,去告诉爷爷有人要害自己的爸爸,但没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说那只是妈妈一时的气话。但没过多久,林佑就去世了,莫名其妙地去世了。邓松樵连看一眼爸爸的机会都没有,林佑就被急急地送去火化了。

林佑死得很古怪,却没人来问一句。因为他是死在邓家,有权有势的邓家。

虽然死得太突然,但他到底邓家的女婿,就算是入赘,葬礼也办得很盛大。

邓松樵头重脚轻地捧着父亲的相框,看着身边面色哀伤的女人,冷声问:“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能睡好吗?”

邓文甚是诧异,说:“松樵,你爸是被痰憋死的。”她又愧疚地说,“都怪我没照顾好他。”

被痰憋死,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没有请护工,爸爸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被一口痰憋死。邓松樵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他看着邓文,眼里是深深的仇恨,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你们害死了他!”

她,还有聂源。

林佑去世后没多久,邓文就和聂源结婚了。这更是让邓松樵相信自己的判断,是这两个人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可他太小了,什么都不能做,而且邓文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妈妈,他只能针对聂源,还有聂源的女儿。

对,聂梓煊没错。她一无所知,她是无辜的。可关他什么事?他爸爸也是无辜的,他爸爸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被害死了?邓松樵就是要折磨聂梓煊。他心里不好受,自己爸爸被害死了,还被迫认贼作父,所以他是不会放过聂梓煊的。

烧一张素描算什么,他真正想做的事是把这个罪恶的家和这些罪恶的人一把火给烧光,全部下去给父亲陪葬!

他没等到爸爸的一个拥抱,反而等到一个冰冷的骨灰盒。

他没了爸爸,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你还敢跟我说你不欠我的吗?”

邓松樵冷冷地看着她,两眼通红,像个讨债的恶鬼。他一字一顿地继续说:“聂梓煊,我就算对你再不好、再坏,你也不能怪我。因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是你欠我的,你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聂梓煊呆住了,她没想到邓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但她还想为聂源辩解:“不会的,我爸虽然坏,但他不会杀人的,这是犯法的。”

“犯法?”邓松樵很好笑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讥讽,“你爸做的犯法的事还不够多吗?小时候他往死里打你,长大了,他为了保住名誉,收买警察、法官,让你作伪证,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些还不够吗?”

“可……”聂梓煊还想为父亲说话,却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吧?”邓松樵勾起唇冷冷地笑了,像个审判者一样盯着她,“所以聂梓煊,你是有罪的,你和你爸一样都是有罪的。”

他用力地把聂梓煊推到牌位前:“你就好好在这儿跪着,替你爸赎罪。”

说完,他看也没看聂梓煊一眼,就毫不留情地走出去,把门反锁上。

聂梓煊被关在里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踉跄地跑过去,不断地拍门,大喊。

“开门,邓松樵,你快开门,快放我出去!

“你爸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害死他的。

“我爸不会害人的,他不敢的。就算是他做的,也和我没关系。

“求求你了,邓松樵,我害怕。”

最后一句带着哭腔,有害怕,有恐惧,有乞求。

邓松樵几乎要心软了,但他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还有聂源讲电话的声音,好像很快活。他犹豫了一下,用力握住钥匙,最后还是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走出了地下室。

聂源手里拿着个蛋糕,笑容满面:“松樵,看到煊煊没?今天是她生日。”

邓松樵白了他一眼,仿若没听到,径自上楼去。

聂源叫了几声“煊煊”,见没人回应,把包装得很精美的蛋糕放在客厅就出去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明显有争吵过的痕迹,可他仿佛没看到。

天很快就黑了,地下室很快就不见一丝光亮,只有林佑牌位前的两盏莲花灯亮着诡异的红光。

聂梓煊害怕极了,觉得四周阴森恐怖,黑暗中仿佛藏着可怕的怪物。她甚至感觉邓松樵早逝的父亲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聂梓煊边抽泣边摸索着找到开关,灯亮了。她刚松了一口气,可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暗下来。她再怎么按开关,灯都不亮了。

邓松樵拉下了总电闸,把蛋糕上的蜡烛一支支点亮。烛光照出少年俊美无双的脸,神色阴沉却又带着莫名的悲伤。他张了张口,轻声说:“生日快乐,煊煊。”

而此时,聂梓煊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她尽量远离那诡异的牌位,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好冷,她真的好冷。夜深了,降温厉害,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聂梓煊抱着自己,她没再哭,也没再求邓松樵开门。

她不会再求他,反正他也不会来开门。他只会嘲笑她,看她害怕他最开心了。

她只不时地抽泣一下,口里絮絮地念叨着——

“不会的,爸爸不会杀人的,他不是凶手,不是……

“别怕,煊煊,林叔叔是个好人,分得清是非,妈妈也会保佑你的,还有哥哥……

对了,哥哥替自己求的平安符!

聂梓煊紧紧地把平安符握在手里,冷得浑身颤抖,眼泪无声地掉落。

她好想哥哥啊,哥哥绝对不会让自己这么冷,不会舍得把自己一个人丢在黑暗里。他要是看到了不知道会有多心疼,他会把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再紧紧地抱着。以前他们家没空调也没暖气,太冷了,他就先把被窝捂暖和了,再叫她上来。

“哥哥……”聂梓煊喃喃自语,她真的好想好想哥哥,他在哪儿,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

迷迷糊糊间,聂梓煊想,自己大概要死了。可她还不想死,她还没等到哥哥,她要等哥哥出来,他们还没在一起,她不想死……

天亮了,邓松樵过来开门。

他看到她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已失去意识。他颤抖着手碰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很烫手。

该死!他忘了现在是寒冬,地下室里什么都没有。

邓松樵心一慌,一把抱起她,看着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平安符,眼一沉。

聂梓煊烧得很厉害,医生忙了一天才把温度给降下来。她又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邓松樵,他坐在床前,正在打盹,皱着眉闭着眼睛,眼睛四周的皮肤是淡淡的青色。他一听到动静,马上就醒了,惊喜地道:“煊煊,你终于醒了?”

“怎么样,还难受吗?”

他站起来,手朝着她伸过来。聂梓煊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躲,眼里全是恐惧。她怕邓松樵,以前是不怕的,这次之后,她是真的怕了。

邓松樵也发现了她在躲,生生地收回想要探探她温度的手,转身去叫护士。护士过来量了体温,说是再打一下点滴,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邓松樵点点头,没说什么,去给她买早餐。

他也没吃早餐,于是两人沉默地吃着,气氛有些古怪,但谁也没有打破这古怪的安静。

聂梓煊手上还扎着针,吃饭很不方便,显得动作很笨拙。邓松樵看不下去,一把抢过粥,说:“我来。”

“不用。”聂梓煊立马拒绝。

邓松樵瞪她一眼,聂梓煊没敢再说什么,她十分尴尬又毫无胃口地把粥咽下去。

出人意料的,邓松樵喂人的动作倒是很熟练,大概以前经常这样照顾他的爸爸。

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应该很好,聂梓煊想,脑中闪过黑暗中那散发着红光的牌位,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吃饭的动作加快,简直是生吞。

见她这么怕自己,邓松樵眼神一暗,不动声色地喂她喝完粥,再递上一张纸巾,很随意地说:“煊煊,你别怕,以后我不会这样吓你了。”

“嗯。”聂梓煊心不在焉地应着,她才不信他呢。

“真的。”邓松樵强调道。

聂梓煊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显得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邓松樵也意识到这没什么说服力,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补你一个生日愿望,就当道歉。”

聂梓煊还是沉默,低头擦着嘴,都把嘴擦红了。

邓松樵又说:“真的,我是诚心向你道歉的。”

聂梓煊抬头,战战兢兢地看他,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愧疚。她垂着眼睑想了很久,还是大着胆子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邓松樵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怯弱又充满希冀地问:“那……我能去见哥哥吗,一次就行了!”

邓松樵没说话,只看着她。她很紧张,但仍勇敢地和他对视,眼里有乞求。她想见哥哥,非常想。

他沉默良久,才说:“好。”

话音刚落,聂梓煊就笑了,笑得很阳光,很欣喜,之前被关在地下室的阴霾一扫而光,只露出最单纯无瑕的笑容。

她诚心地说:“谢谢你,松樵,谢谢你。”

这本是她应有的权力,只是被他破坏了。但她就是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只要能见哥哥一面,说一句“谢谢”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再被关在地下室一夜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