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却没有打算松手，望着乌承宣时眼底郁色一闪而逝，但总算说话的时候还算谦卑，道：“大少爷，这人偷了荷包，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而且若不是他，我家夫人也不会跌下马车，险些伤了贵体，小的护主失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了他！”

偷儿听了这话，蓦地抬头，竟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眼眶通红，泪泉泊泊的淌了下来，初忆眉头紧锁，她从未见一个男人哭的如此悲切，额头已经磕破，暗红的印子在阳光下特别的触目惊心。

乌承宣依旧是淡然从容，道：“何事皆有因果，你护主失利是你的过失，与此人无关！谁的过错谁承担，这一点想必三弟更明白。”

小厮眼底的郁色更重，悻悻然的松开偷儿，向乌承宣拱手抱礼，“谨领大少爷教诲！”

乌承宣点点头，没再看那小厮，转而望向地上的汉子，此时那人脸上的泪水混淆着血污，竟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居人群中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后面看不见的踮着脚的朝里瞅。那偷儿既然规矩的跪在地上，失主便也不好讨要荷包就走，便也站在一旁回话。

初忆与雀儿也站在马车旁瞅着，乌承宣一身合体的皓月长衫，泼墨般的发丝绾出发冠，冠上镶翠绿的宝石，与腰间缀着的碧绿穗子的玉佩遥相辉映，整个人看起来卓雅不凡，他脚上蹬着净白的靴子，说话的时候，呈叠的广袖在下摆上微动，如水中跃然入目的清辉，静动皆是无声的美态。

初忆从来没发觉自己文采如此欠缺，所以在将乌承宣深深印进眸子里的时候，温吞了半天也只是觉得他美，清雅中带着摄魂的气魄，比起乌承业那种孤傲决然的气势虽不同，却也能让人挪不开眼睛。

跪在地上的汉子哽咽的说起行窃的缘由，人群顿时怯怯私语起来，偷儿说的恳切，字字句句落地有声，有人为之动容，有人面露轻蔑，乌承宣则始终是淡然若水的模样，直到汉子说完。

“我随你去见见你的妻子。”他的话让汉子一愣，只当这位俊雅的公子不信，抬袖抹了把眼皮上的污渍，起身在前面带路。

乌承宣走了几步，回头唤，“裴潾，你也跟来。”

赭原来那小厮叫裴潾，裴潾面无表情的跟着走了，初忆托着雀儿的手也要跟去，雀儿第一反应是不允，但见初忆非要去，她哪放心一瘸一拐的小姐独自去，只得扶着也跟了去。

没想到这一去路程可不近，初忆本就穿着省亲的盛装，左脚不敢太吃力，到地方时，已经是满身的汗，小脸也热的潮红，强撑着随众人进了一间破败的月老庙。

蜘蛛网蓄满房梁窗棂，红色的布条凌乱的荡在半空，横七竖八的横在人前，香火早已湮灭，香鼎歪在香案上，香案后供着的月老慈眉善目，仿佛在笑睨世间男女，而身上的彩漆已脱落，斑驳的如同破衣烂衫，不知怎么初忆觉得有点滑稽，撇开头看向别处，在残破的帷幔后，瑟瑟的露出一角裙裾。

那汉子急忙跑了过去，掀开帷幔，哆嗦的低喊，“蓉儿，蓉儿你怎么样？”

蓉儿就是他的妻子，他说妻子病重，一路奔波要了妻子半条命，盘缠用光请不起大夫，他也不是真的去偷，只是在那人走过时，发现掉了荷包，妻子的病让他将别人的荷包据为己有，因为慌乱，不待人发现已经仓皇的逃跑，那人掉了荷包本没察觉，只怪汉子心虚，结果便是人赃并获。

乌承宣为他的妻子把脉，眼底显出一丝遗憾，收回手道：“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全都说出来吧。”

初忆楞住了，看来那人的妻子是不行了，本以为汉子会嚎啕大哭，结果汉子却半晌没言语，只踉跄的起身，缓缓看向笑面的月老，“娶她却害她丢了命，这到底是对是错？”

月老只是神像，怎么可能会回答？初忆心中恻然，汉子的妻子是富家小姐，他是一介白丁，两人在这破败的月老庙拜堂成亲，天知地知月老知，结果未尝够幸福的滋味，从此已是天人永隔。

乌承宣打着轮子回身，背对着月老像，淡淡道：“给他银两，好让他安葬妻子。”车轮滑了几步，突然顿住，“幸是不幸，她知道，难道你不知吗？”

是否幸福，蓉儿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生命不能预测，幸福却能争取，若是妻子在天有灵，听见那汉子的话岂不伤心？

初忆深深叹了口气，抬眸间却正与乌承宣相对，清透的眸子里闪动着不一样的东西，蓦然间，似乎有一种灵犀在心底萌发，慢慢盘卷住整个心脏，紧紧的揪了一下，再细看，她竟觉得他清浅如水的眸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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