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巫满都同意了，也再没有戎人表示反对，吕文侯让人固定住老族长的四肢，然后抽出了赵括的那把短刀，刀身靠近手柄处刻着几个字：嬴.赵奢，吕文侯明白这把匕首的原持有人，应该是赵括的父亲，那下面还有一串更小的字：司毋支累，这或许是铸刀师的名字吧。

吕文侯把刀在火中烧了烧，首先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接了小半碗鲜血，围观者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都屏息不敢出声。

吕文侯将刀刺入照主的腹烂处，那里的肉已经坏死，病人并不感觉痛苦，黄白色的脓水裹带着血污涌出。当刀锋切割到褥疮的边际时，族长的脸上五官扭曲，仿佛马上就要气绝，周边的人死死按着四肢不敢松动。

吕文侯把烂肉清除干净，然后将碗里的血倒入了伤口，他的血如同灵药般有愈合伤口的效果，在赵营治疗伤兵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验证过，那些刀砍剑剁的伤口都可以转眼完好，如此的破处应该也不在话下。

事情就像吕文侯预料的，族长剜肉处很快长出了嫩红的新肉，伤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起来，而此时吕文侯手上的刀痕也消失不见了。

族长虽然气息仍很微弱，可人明显精神了许多，“神使！神使！神使!”周边的戎人全都拜服在地高声膜拜，他们确信吕文侯真是老天派来的。

巫满和必古辰虽脸有不甘，但也只能伏下，他们也相信，只有天神才能有这样的法力。

晚上吕文侯他们住上了最宽大的兽皮帐篷，戎人对他们如神般恭敬，食物饮水都有人进献上前，吕文侯从头曼舍处知道了这支戎人部落的遭遇，他们原本生活在义渠国，秦王在甘泉宫诱杀了他们年轻的国王，又发兵占领了义渠人的土地，于是这数千人的残存部众成了流浪者。

没有土地的部落，就像没有鸟窝的飞禽，他们游散在各诸侯和其余蛮人地界之间，常常受到欺凌和追赶，他们想寻找其余戎人的大族群，但因为没有目标的迁徙，最后误入到了赵国境内，如果不是遇到了吕文侯，他们至今还以为仍在胡林的疆域里。

这晚吕文侯睡得很香，人都是需要崇拜的，尤其是众人的仰慕，在郭团他一直缩手缩脚，眼下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无法长久，他们必需赶往邯郸，第二天吕文侯带着大家向族长去告辞，那戎人照主过了一晚，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他从身边人嘴里知道了吕文侯的事情，内心也是万分感谢和尊崇。

原本他希望吕文侯可以带着他们部落寻找落脚地，但苦苦挽留也不能让神使答应，吕文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且他对于寻找戎人部族，那是真的无能为力。

天神使者的意志是不能违逆的，于是他打算送给吕文侯他们一件礼物，表示部族对于上天的感谢，这个吕文侯没有推辞，宝物他还是需要的。

可当看到“宝物”后，吕文侯马上就后悔了，这东西不是真金白银，也非珠宝器物，而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而是一个男人，更主要的是，那是一个像野兽一样的男人。

身上包裹着破烂的兽皮，头发如同狮子的鬃毛，指甲像手中的长凿，浑身只有眼睛和牙齿能泛出一些白光，皮肤几乎都是棕黑色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麻绳，在头曼舍的牵引下，手脚并用的来到了吕文侯他们面前，君燕看到吓得躲到了爷爷身后。

“神使，他是我部的进献，命叫‘鬼奴’，以后他便是您的仆人，生死由你处置！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差使他去完成。”头曼舍单腿跪地说。

原来这鬼奴也是戎人，但因为幼时遗落草原，被狼群虏获抚养，直到成年才被族中猎手带回，他已经无法回归人类社会中。

虽然难以用言语沟通，但他毕竟是人，比野兽要聪明得多，他可以从主人的话里理解意思，并完成交待的工作，同时和狼群一起的生活，使他具有了超强的耐力和爆发力，嗅觉、听觉也远比常人要灵敏。

在部落中他可以充当猎犬的角色，但又比猎犬能更好明白主人狩猎的意图，打猎是戎人生活中的大事，能够干好这件事的东西，似乎也成了宝物，因此吕文侯此刻的心情，戎人自然是难以理解的。

“鬼奴！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头曼舍指着吕文侯说道，鬼奴抬起头望了一眼新主，毛遂发现他的瞳孔居然能像猫一般迅速拉伸和变化，说明他有很好的夜视能力。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呢？”吕文侯试探着回答，这样的礼物带在身边，想想都有点渗人。

“当然可以！我们会把他做为活牲献祭给您的！”头曼舍回答得很爽快。

“啊，那我还是要了！”吕文侯急忙改口，如果因为自己而让鬼奴被处死，他心里如何安宁呢？

头曼舍脸带满意的把绳子交给了吕文侯，然后又送了他们几匹好马，这样他们就可以更快到达邯郸了。

离开戎人部落后，吕文侯解开了鬼奴脖上的绳索说：“现在你自由了，不要再回去了，他们会杀了你祭天的，以后你不用再跟着我，想去哪里由你自己决定！”

鬼奴看着吕文侯，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意思，也许他不理解主人交待的这件事，究竟应该怎么才能完成。

“去吧！我们走了！”吕文侯跨上毛遂的马背，君燕和她的爷爷也回望了一眼，之后两匹快马绝尘而去。

行至中午他们来到一条河边饮马，不多时后面传来有人急喘和奔跑的声音，大家一回头，居然是赤足狂奔而来的鬼奴，原来他一直追随着吕文侯他们。

不论吕文侯怎么和鬼奴解释，他都紧紧跟着主人不愿意离开。毛遂也听得心烦，就再次扬鞭催马而去，这回他们一直驰骋到天黑，连马都跑得大汗淋漓。

等了半响终于没有人追来，大家生起火准备饮食，有了这两匹快马，他们到达邯郸时间可以缩短大半。

“路上再走三四天，我们就可以出太行山东麓直达武安了，过了那里向东不需一日，便可到赵都邯郸了！”毛遂向吕文侯说道。

“那可太好了，我们终于快到了。”吕文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已经嗅到了赵都的空气。

“吕先生，你的血真可以治病嘛？还是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那个鬼奴你为什么不要他呢？”君燕有一堆问题等着吕文侯回答，她怎么也想不通，吕文侯是用什么治好了戎人族长，这可是什么样的魔术都玩不出的花样。

“人吕先生本来就是一位了得的方士！那是随行大军的！治疗刀伤剑痕无一不精，那点……”毛遂听公羊乾叫过吕文侯方士，后来又从他这里知道了部分关于军中的事情，见君燕开口，便马上替吕文侯抖搂了出来。

“你们别听他乱说，我只学过几年粗浅医术，靠些家传药方罢了。”吕文侯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就连忙打断毛遂，随口编造了几句。

君燕的爷爷看着吕文侯，眼光有些怪异，但只是微笑却没有说话。

入夜不时有野兽的咆哮在众人耳边回荡，不过旅途劳累，加上已经适应了野外露宿，吕文侯很快便睡着了，这一晚他睡的特别温暖，梦见自己见到了赵王，和毛遂出使几方诸侯，集来了百万大军，杀的长平秦军落荒而逃。

赵王赏赐了他一件貂皮大氅，并将自己的公主许配给了他，新婚夜他搂着娇艳明丽的妻子，那种幸福和成就感真是难以言表……

“啊――！”公主半夜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吕文侯这才懵懵懂懂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一个美梦，那个叫喊者是君燕，天色发白太阳已经出来了。

“啊――啊――！”这回叫喊的可是吕文侯了，他看清楚身边果然躺着一个人，而且正被自己搂在怀里，可却是那个人鬼难分的戎人鬼奴！

此等景象任谁都难以镇定，吕文侯急忙用手撑地急退了数尺，手差点就按入了还有余火的柴堆，那鬼奴也睁开了眼睛，一脸迷糊地望着主人，想来他是后半夜寻迹到了这里，见大家睡熟，就偷偷钻入了吕文侯的毛毡。

吕文侯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呆呆看着鬼奴，这个包袱看来是没有办法甩掉了，也罢，就带上他吧，虽然他更像野兽，但对主人倒也不离不弃。

大家收拾完毕马上就启程了，不久他们便不需要穿梭山林野地间了，赵城武安快要到了，那里是赵人的一座重镇，因为紧领邯郸，当算是紧要的门户之地。

沿途四人乘马慢跑，鬼奴就在马边奔走，一路行速毫不滞怠，鬼奴还时常能从山野中抓获一些动物，如此大家的肚子也便有了口福，只是鬼奴有时生吞活剥野物，这多少让吕文侯隐隐作呕，但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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