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芳修容血溅麟趾宫，虽没了却性命，但人已然疯傻了。我央求了弘烨留她一命，将她安置在北苑。据说，芳修容整日坐在空寂的庭院里，仰望着四方的狭隘天空，然后痴痴癫癫地傻笑。

露儿揭发芳修容后，芸妃答应了放她出宫去。然而当夜，有人听见翎秀宫的废井有动静，提着宫灯一照，惊骇地发现露儿投了井，已香消玉殒。第二日，两三个太监将露儿的尸首抬出宫去焚化，亦是像清羽一般再无迹可寻。

自此，宫中太平景象，仿佛秋风扫落叶似的，将宫中的阴寒一扫而空。皇太后嘉奖芸妃睿智果断，清理宫中孽障，重拾后宫安宁。后宫嫔妃经此一事，见识到芸妃的魄力，便有不少人来往于麟趾宫，与芸妃示好。

冬日，如约而至。寒风肆虐任性，如刀子般刻在人脸上，又麻又冷地刺痛。宫闱局根据后宫品阶，往各宫中送去取暖的薰炉、暖炉、手炉等物什。弘烨怕我冻着，还让人不分昼夜供应地暖，专门派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燃着柴火，因而我的房中温暖如春。

我的身子已将近六个月了，越发笨重，况且气候不宜，我更是很少走动。蔺太医隔两日就过来请脉，再由蔺綦亲自熬药，不出丝毫差错。据推算，大概明年开春，我就要生产的。

画珠从宫闱局回来，手捧着一匹江淮织造进贡的云缎，悄步进了房，道：“娘娘，这布奴婢取来了。”

我抬眸瞧她身上落了几片雪花，被房中热气一薰，顿时化成水滴，又渗透衣衫，瞬间化为无形。我捧腹过去，问：“外头下雪了吗？”

画珠将云缎安放于暖炕上，说：“刚刚开始下的，还有些大的呢，像是扯着柳絮一样。”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抚云缎，这布织法精美，暗嵌细长如发的金线，因而在日光下有熠熠的光辉。骤然，我的思绪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忙叫了画珠，道：“不久前的那个布偶，快给我拿过来。”

画珠见我神情有异，一刻不敢耽误，忙取了布偶给我。我照着这匹云缎比对，问：“你瞧一瞧，这两者可否一样？”

画珠细细反复应对，方道：“是一样的。”

我的心沉了沉，问：“你速去宫闱局将物资记录取来，我要知道有谁领用过云缎？”

画珠却道：“娘娘，奴婢知道是谁领过。”

“谁？”

画珠回说：“云缎进贡后，一直存放在宫闱局。只有芳修容那时因身怀龙胎，皇上格外开恩赏了半匹，之后就再无人领用过了。”

我陡然沉默，这么说来，芳修容的确是制作布偶之人。既然真相已昭然若揭，或许我是过虑了，一切已成定局了，不是么？可瞬间，我的脑中好似灵光一闪，猛然抓着画珠问道：“这布既是江淮织造上贡的，那你知道是何人所贡？”

画珠暗自一回想，说：“奴婢登记时见到上贡者的名字叫……陈守业！”她忽地恍然，又说：“奴婢记得陈婕妤的兄长不就是时任江淮巡盐史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