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高中位于城内西北角，牲口车只管送到城里就不管了，李红旗这大包小包的真是要命。

郝家旗蔫不吭声的就帮她把最大的包袱提起来。

刚刚还在心里嫌弃人家的李红旗立马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啊，受累。”

“没事，”郝家旗无甚表情的背着包袱朝前走。

李红旗这才发现他除了一个小袱和绿书包外就没别的行礼了。

开学后半个月才回家一次，除了带换洗衣裳外，还得带粮食，带票，所以李红旗才收拾这么一大堆。

去学校的路隐约还记得。

经过一大片麦田地，然后上道斜坡，那座很有年代风情的大破院子就是县里的高中了。四面被麦浪包围，风吹过去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哗哗声。

在去学校的那条狭窄小路上，零零散散走着携包袱的年轻人们，男孩子多数是把条纹外衣撸到胳膊肘上，肥大的黑裤子空荡荡的随着身体动作，他们边走边说笑；女孩子则是统一的大辫子，穿着蓝色，或带碎花的轻薄上衣，无一例外的事男女都穿着家里做的千层底。

他们大部分来自农村，脸上身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体力劳动的痕迹，除了个别人还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外，这些人在父辈眼中已经是‘先生’的存在，已经有了点点的体面和尊重。

然而家境好的个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他们骑着自行车呢，响着清脆的铃铛呼啸而去。

“听说你姐结婚啦？”

有人说这话把手臂搭在李红旗肩上。

她一惊，侧头看，是个娃娃脸的女生，看着有点眼熟。

“是的，李梦结婚了，”李红旗暗想这人是谁。

“你家的事我听说了，我还以为你也不上学了呢，”娃娃脸压低声音，脸上略带同情。

亲人反目，整个公社都听说了，李红旗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呢，点点头算是回答。

“郝家旗看你呢，”娃娃脸朝前面挤眉弄眼，笑的贼兮兮。

都到学校门口了，郝家旗提着包袱等她。

李红旗跑过去，踹粗气：“谢谢你，我自己拿去宿舍就行了。”

‘嗯’了声，把包袱递给她，郝家旗先一步走。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娃娃脸追上来，一脸的八卦样儿。

“帮忙提个包袱而已，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李红旗也不跟她客气，抬抬下巴示意她帮忙抬着包袱。

娃娃脸一路巴巴的嘴巴没有停过，说郝家旗平时木讷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宿舍在靠后墙的位置，这座学校未解放时就有，据说以前还是临时监狱，房舍紧挨着多数是两层，经历过岁月看起来有些陈旧，女生宿舍在二楼，一上了楼就听到哄哄的说笑声。

沿着过道的第三间就是她们宿舍。

李红旗望了一眼就觉得头疼。

只见长方形的屋子内有两排上下铺，粗粗一看，能装下十几个人，六七个高矮不一的女孩子朝她们看。

“杨灵儿，李红旗，你们来了啦。”

穿着大红色外褂的高挑姑娘探头看朝她们笑。

“笑阳姐姐，你们每次都比我早，”叫杨灵儿的娃娃脸跑进去喊热死了，放下背包就瘫在床上。

五个上个铺，那个是她的哟？

李红旗边想，边故意拖着包袱朝里面走，表现出自己的吃力，希望能有人帮自己一下。

“来，我帮你，”楚笑阳跳起来帮忙。

“你这都拿的什么呀，这么沉？”

楚笑阳走在前面，边把包袱朝靠窗位置的上下铺上放。

果然是这里。

李红旗对自己的不确定松口气：“谢谢笑阳姐，我包袱里带了水果，苹果你喜欢吃吗？”

“哟，苹果都买得起了，果然是走了资本主义道路。”

对面，有人甩着辫子从床铺上探出半截身子，她有着大大的眼睛，上薄下厚的嘴唇，脸上有着暴晒过后的暗红，笑着那双眼睛里却带着嘲讽。

李红旗瞄了她一眼，对这人有些许印象，好像是叫什么书来着。

其他几个人都屏着声儿朝她们看。

李红旗没急着反驳，而是把书包什么的都放下。

期间就听娃娃脸杨灵儿说：“书红别听别人瞎说，没有的事，是吧红旗？”

“我还能站在这里不就说明一切了吗？”李红旗笑着看回去。

“就是呀，咱们可不能瞎传，”楚笑阳也跟着帮腔。

‘切，’梁书红不屑，“沸沸扬扬的，谁不知道李梦是因为举报家里走资本主义道路不成，才被逼的嫁人的？你敢说不是吗李红旗？”

“李梦跟你说的？”李红旗开始讨厌这位同学了。

“就是她亲口说的，”梁书红愤愤不平，“我前几天特意去看李梦，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亲口跟我说你走资本主义道路。”

这是同情李梦呢，还是打击李红旗呢？

恐怕是两者都有。

觉得她好欺负？李红旗哼笑了声：“出了校门，走十几里就是县政府，不行还有革委会，你这么言之凿凿，那就去告我吧。”

“你……你以为我不敢？”梁书红挺着胸脯。

“请便吧，”三言两语吓唬孩子呢？李红旗懒得在理她，打开包袱挑个苹果拿给楚笑阳和杨灵儿，就弯着腰开始收拾床铺。

刚躺下踹口气，就听有人敲门喊：“谁是李红旗，楼下有人找。”

叹着气爬起来，刚出了门就听见宿舍里有人议论她。

毫无娱乐设施的七十年代，人们除了八卦外还能有什么乐子？

李红旗才不会计较这些，趴在过道的围栏朝下看。

是刘小旺。

“你小子真懒，就不能灌了水在送过来？”

前几天准备开学用的东西，发现家里就一个暖水瓶，就让大堂哥他们进城的时候稍一个，这事就落刘小旺身上了。

看他举暖瓶的样子就知道是空的。

想着大太阳底下跑去打水，李红旗就觉得心累，看哪儿都处处透着不方便。

“我懒我不打水，你不懒你去，”刘小旺不留情的挖苦，喊的还很大声。

李红旗下了楼，评价他：“毫无风度。”

哥们儿之间讲什么风度？

给她白眼儿，刘小旺颠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