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村北面的砖窑厂，不知不觉从一个冒烟的烟筒变成了两个，日夜不停，依旧是村里的一个标志。

人人口中夸张李平，马晚秋，他们两口子的能干程度超过村里大多数人。

这不，买了新机械，又请来了专业的烧砖师傅，砖窑厂要开始烧纸红砖了，之前李平真的砖窑厂生产的都是青砖，但现在外面流行红砖，说是更结实耐劳，大家都在转型。

但其实专业的人都知道这次的转型是为了节约成本，红砖比青砖更便宜。李平找同行的朋友请教过，买来了新机械和请来会烧制红砖的外地师傅。

砖窑厂历来让人眼红，这次购进新机械时李平就应了几家人的要求，让他们入股，以后可以在砖窑厂上班和拿一定的分红。所以新机械运过来投入生产之前要举办一个仪式，以显郑重。

大家伙儿给面子，来了不少人，此时正说说笑笑的围在李平的砖窑厂。

“场地上晾晒的砖得有几万块吧？”

“这么大个场都沾满了，可不有几万块。”

“我有个亲戚，想弄个骡子车过来拉砖朝县里工地上送，也不知道李平这边还用不用人。”

“这事你得找李安，李安不是组建了你一个专门拉砖跑活的队伍嘛。”

“每天进进出出来砖窑厂拉砖的人把咱们村的路都压坏了，坑坑洼洼的，难走。”

“修路的时候人家出钱了。以前路没修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毛病。”

“我不就这么一说嘛。”

几十口子人聚在一起或站或直接蹲在地上，都等着呢，素来稳重的李平却是第一次要当着这么多相亲的面发言，有点紧张，妻子马晚秋帮他扣扣子，顺带取笑他，“就讲几句话，瞧把你给紧张的。”

“没讲过，”李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门外有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瞅了眼挂钟知道时间不早了，推开还在为自己整理衣服褶皱的妻子，“我去了。”

刚才从门口走过去的是李平新请来的外地师傅，四十多岁的一个中年男人，叫丁二，常年劳作让他弓腰塌背，以前在其他地方做烧砖师傅，后来李平高价请他来自己这边。

“一块儿吧？”李平邀请丁二朝前面走。那边还有几十个人等着他发言呢。

老丁摇头：“不了，不了，你快去吧。”

李平也不勉强，拍了拍衣裳下摆就出了院子朝前去。

儿子的人生又要有另一个转折，李大河不会缺席这种时刻，早早的就等着，见李平精神抖擞的出现，他黑色的，不满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

“多谢多谢，谢谢大家伙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供着手走过来，意外的把开场白说的很顺，李平与大家伙儿寒暄，说了会儿就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点上。

一阵儿的噼里啪啦，带着几个合作者，还有喜欢热闹的人走近砖窑厂看新机械。

安装完毕的庞大机械，新请来干活的年轻人，还有不停冒烟和来往不绝的拉砖骡车，一切都在表明这里蒸蒸日上。

李红旗赶到的时候这边还没散。

“大哥——”

她站在砖窑外面扬声朝里喊。

王然去了一次海边城市受了不少启发，大操大办的也开办了队办企业，李红旗作为朋友兼老同学，人家请帮忙她总不能拒绝，所以这些日子都在帮王然跑文件。今天就是王然力办的工程材料厂，也就是电线电插板之类的加工厂，能促成这件事实属不易，跟大哥这边的日子撞上了，李红旗推不掉就去了王然那边，这会儿刚回来。

“大哥——”

接连叫了好几声，李平才弯着腰走出来。

“回来了？”

“你请的人呢？”

李平朝身后的窑厂看了看：“里面呢，还没散。你同学那边忙完了？”

“要忙的时候在后面，”李红旗随口说着，探头朝里面看。

电线厂之类的有市里面的国营企业，国营的工厂不管是出产的东西，还是技术，都是最先进的，但动辄购买材料就要批，有资质才能购买，卡的很严。这才给了王然机会，要不然他们就学来的几招就像开设工厂，跟国营厂抢饭碗？

那是国营厂不屑跟他们这样的小地方计较。人家有的是资源，其他人也更信任国营厂。

光有东西还远远不够，会经营才能立在不败之地。

所以李红旗说王然要忙的时候在后面。

“看啥呢？”

都要把上半身探进窑厂里了，但人没走进去，李平好奇又觉得好玩，学她的样子朝里面看，介绍说，“都是咱们村的，你叔叔大伯，那几个年轻的是外村来干活的，有点塌背的那个你不认识，是新请来的烧砖师傅。”

‘嗯嗯’这店投保表示自己在听，李红旗看着那个微微驼背的身影陷入沉思。

上一世，大哥也顺风顺水的把砖窑厂经营到了现在，买新机械，拉人入伙，请专业的烧砖师傅。

但毛病就出在这个烧砖师傅身上了。

这就是个二流了，骗子，他压根不会烧制红砖，只是见人用过新机械，就说自己会，被薪酬糊了眼，导致砖窑厂烧坏了几万块砖头，一下子就陷入到负债垮台的境地，更让李平一蹶不振，负债累累，从此失去了信心被时代淘汰，打回了原形。

是这个骗子把上一世的大哥害惨了。

又悲又气，李红旗攥着拳头脸色发青。

“你怎么了？”李平发现她的不对劲。

“大哥，”李红旗捉住他粗糙的大手把他拉到一边去，一股脑的说了许多话，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新请来的烧砖师傅是个骗子。

“什么你都懂，烧砖你也懂，连新请来的师傅会不会烧砖你也能预知？”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李梦，抱着胳膊在旁边冷嘲热讽。

“大哥你别听她胡咧咧，”李梦撇着嘴，“要说别的她可能了解，但烧砖她知道啥？你不比她知道得多？”

说的有点道理。

李平拧拧眉：“是啊，红旗，你咋知道这些的？”

烧砖的师傅还没展露过专业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