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常常的周二，赵念念一早带着五千份儿宣传单来到刚刚挂了‘金利来’牌子的工厂。

传单本应该昨天就送过来，但就一台打印机，她一个人忙活，晚了，李红旗就让今天在过来。

赵念念是趁着饲料厂送货的大货车过来的，那两大摞传单也由司机帮忙搬到厂子内的传达室。

都放假了，传达室看门的老头儿竟然没在，幸亏带了要是，要不然岂不是被关在外面。

趁着还早，赵念念在厂子里转悠了一圈儿，前几日她来过一次，验收卫生打扫的如何，不是她要求高，那卫生打扫的真真一般，勉强合格。秋天了，工厂内没人显得分外寂寥，不会年岁的大树下落了一层树叶，风一吹，到处都是。

这座厂子还没有改头换面成为真正的服装厂，但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赵念念望着不甚了解的厂房，心间生产无限的希望，这即将是很多人奋斗的开始。

九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赵念念终于看到慢悠悠过来的门卫老头儿。

这老人参加过战争，腿脚不灵便，在厂房里看了半辈子大门，看那苍老却孤傲的脸，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是新厂长身边的那个谁吧？”老头儿把她认出来了，但也没完全认出来。

赵念念点了下头：“我是厂长身边的秘书，叫我念念就行。”

“念念？”老头儿半笑不笑，看了眼传达室内的那一两大摞东西，问赵念念，“来厂房干嘛？”

倨傲的口吻像是有人尝了他的家。

赵念念在心里笑了下，不答反问，“平时过来的工人都几点来？”

工厂内有些设备需要维修，自然得有人干活。

“不知道，几点来的时候都有，”老头儿背抄着手进了传达室，那张黑色脸上却有不屑。心想这些年轻人以为有点权力说句话别人就得当圣旨，放假期间还想找人，等着吧。

拉过凳子，拿出瓷茶缸丢点碎茶沫子进去，昨天从家里带的热水还有点热乎气儿。厂子放假，连热水也没得喝，新来的厂长就是个没长开的姑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接了这么大个厂子。行吧，就算这厂子不大，县里也不该派个姑娘过来，一个小姑娘，能干生什么事？

从窗户看向外面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老头儿狠狠嗤了声，转身把暖壶放回去。

刺啦。

自行车的刹车声响起。

老头儿放了暖瓶转过身看，就见有人从自行车上下来，挺好了车子，隔了几步远就伸出手，快走过去，跟那个什么念念握在一起。

是一车间的车间主任。

老头儿认出来了，瞪了瞪老眼，不知道一车间的主任什么时候搭上这个赵秘书的。而且自打厂子放了假这个一车间主任就没来过，这会儿怎么来了？

“对不住赵秘书，我一接到消息就来了，等久了吧？”曾经的一车间主任是个四十岁的女人，长的丰盈，喜庆，名字也喜庆，叫宋欢喜。

“是等了一会儿，”赵念念说了句事实，也没别的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好啊，好事，我们大家都闲的发慌了，”宋欢喜脸都亮了，快速说了几个名字，都是跟她相熟的人。

对照名字，赵念念也大致知道几个，她不止一遍看过工人的背景资料，就为了能多做些了解。不过还是叮嘱宋欢喜，说：“咱们多照顾家庭有实际困难的，这事交给你，两个要求。”

“赵秘书你说，”宋欢喜泛着亮光的眼睛看着她。

“第一点，传单不能浪费；第二，不要集中在一起，二十个人分为三人一组，这座县城的每一条街都要发到。”

“这你放心，交给我肯定完成，”宋欢喜一直都是厂房内的优秀员工，要不然也成了车间主任，这点小事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她。

赵念念给予肯定的点头，“大家伙要是想工钱日结，就去安南公社的饲料厂找我，赶着饭点去，让厂长请咱们吃饭。”

“厂长真能请？”宋欢喜说笑。

“那肯的，”赵念念放松的与她说笑，好一会儿了才走。

目送人离开，宋欢喜进传达室查看哪些传单，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玩意，看了直夸好。

“你咋跟那个啥秘书这么熟？”老头儿好奇这呢，顺手拿起一张纸张精美的传单，默念上面的大字，“金利来服装模特选拔。”

“这是啥意思？”老头儿茫然这询问宋欢喜。

看了半天看明白的宋欢喜指着上面的字：“这上面写了，说是选拔模特进行时装表演，时间好像是，这个月月底，到时候电视台也会播？”

最后一句拔高了声音，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

“乖乖，这是搞得啥，电视台还播出，”老头儿没弄明白啥叫服装表演，但是电视台播出可是大事。也没啥丰功伟绩，电视台能给播出？他怀疑。

宋欢喜一拍大腿：“刚才忘了跟赵秘书问清楚，这电视台要是播出了，咱们厂不就起死回生了吗？”

有特大作为和名气，被重点扶持的对象才有资格上电视，那反过来说，能上电视也是附和了这些要求。

不得不说，这会儿的人们对上电视还存在着崇敬，没接触过的人，完全不知道还能花钱卖广告这档子事。

华丽丽误会的宋欢喜严阵以待，要立马去通知人跟她一起。

“哎哎，”老头儿追着问，“你还没说咋跟赵秘书这么熟。”

“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宋欢喜停下来给老头儿答疑解惑。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第一次见过厂长之后大家不欢而散，没几天赵秘书就找上门，说知道她家困难，厂子里也困难，但是为了照顾他们，厂长私人出钱给她一些补贴，这些钱不是很多，却解了宋欢喜的燃眉之急，她这个年龄，有大小四个读书的孩子，老人也到了靠人赡养的年纪，没有工资真的是要了命。新厂长的私下补贴可谓是及时雨，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些欠着的工资跟新厂长要的没道理，但是不跟厂长要，他们还能找谁？

据宋欢喜了解，不少真正有困难的人都私下收了补贴，所以一直闹着要跑到县里告状的事才只是口头上的吆喝。

这下有了这些传单，想来那些还没拿到工资的人也不会在闹了。

他们这个落魄的厂子，是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