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发癫
作者:半沧烟      更新:2023-12-01 21:40      字数:4756

第二天夜晚,杨平生又见到了苏慕荣。

她正坐在篝火边,和军士们边喝酒边划拳,豪爽的样子,不像是个女生。

也许是有些许醉意了,她红着脸起身,告辞,然后在士兵们高声唱歌的背景下离去。

一摇一晃的,直至抬头,看见了杨平生。

“哎呀,这不是平生吗?”

她红着脸,浑身都是酒气,脸上带着笑容,看向杨平生时,话语里带着亲近:

“义父都跟我说啦,说他找到了个厉害的医生,没想到就是你,我还以为当年你死了呢,现在可算实现梦想了哈,那我以后也要叫你医生了。”

她醉醺醺的,啪一下靠在杨平生的身上,伸出手,在他胸膛画圈圈,嘴里喷着酒气,嘿嘿的说道:“医生,要不要来我营帐里啊?我们一起睡觉觉……”

那双被酒气染红的眸子透露着媚意,被冷风吹旧的脸庞,红里面又带着一丝白,她的手画着圈,另一只手却攀上杨平生的胳膊,紧紧拽住。

月色下,杨平生沉默了很久。

“小荣,你醉了。”

“醉?哈哈哈,我可没醉,倒是你,十年前怎么跑出来的?算啦,不重要不重要,总之,活着就好,哈哈哈哈哈哈。”

她豪爽的大笑着,忽然低下了头,整个身体失去了重量,就这么赖在杨平生身上。

杨平生抱着,有些错愣,这跟系统说的有些不一样。

系统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今天本来是要做一些操作的,但苏慕荣已经喝醉,它那些操作,不是很方便做了。

“先送她回去,我们明天再说。”系统的声音响起。偠

杨平生也有这个打算,他扶着苏慕荣,回到了她的营帐。

刚进来,就闻到里面满是丹药的气味,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硫磺的气息。杨平生把她放到了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正想离去,忽然被系统叫停。

“等一等。”

系统忽然严肃起来。

怕惊醒苏慕荣,杨平生没敢动,只是慢慢站至身体,等着系统后续的反应。

“……可能是我敏感了吧,没事了。”

系统话是这么说,但视线却落在了营帐内角落的一个笼子上,那里,关着一只赤色羽毛的小鸟。

小鸟很安静,就那么待在笼子里,不叫也不闹。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双黑溜溜的眼珠,直盯着杨平生看。

【那是……朱雀?】

之前说过,兽有两种,一为妖兽,二为灵兽。妖兽者以妖气为修炼根基,如同人类的修仙者一样,一步步进阶,大成者甚至可以化人。而灵兽者,则体含灵气,保留着兽的思维,不会修炼,因为体内的灵气都是得仙人点化,所以会遭受天地排斥。

一般情况下,灵兽都是需要通过人类的帮助来注入灵气的,因为它们自己只会产生妖气,但,有四种兽例外。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此四兽,是无需人类的帮助而能从天地汲取灵气的灵兽,因此也被喻为天之四灵。

四灵之一的朱雀,在四象里属老阳,灵气自然也多以火灵气为主。古籍记载,丹凤其身覆火,终生不熄,拥有旺盛的生命力,以其形赋其神,为盛世注入无限气韵,给人间带来祥瑞灵气,寓有完美,吉祥的涵意。

天有天气,地有地气,天地二气相合,故而诞生灵气。灵气汇于朱雀身上,赋太阳之火,故而朱雀在天之四灵里的威力最盛。正因如此,未防惊动惹出麻烦,系统没有冒然现身,而是在杨平生的识海里,远远的给了个扫描。

【是纯粹的朱雀,不过还是幼体,女反派的营帐里为什么会有朱雀?】

普通笼子是关不住天之四灵的,别说这个世界的灵气已经衰落,就算是别的灵气丰盛的世界,要关押天之四灵,也必须让它对你心服口服才行,要不然它宁愿自杀,也不会为你所用。

因为是天赋予的灵气,所以天之四灵的灵智也会比其它灵兽更高,现在笼子里的那只朱雀,经过初步扫描,大概是有十岁孩童的智商,但因为灵气衰落,所以体内本身也没有什么灵气,稀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让系统惊疑的有几点,第一,这个世界灵气已经衰落,按理来说,北境这种地方,不可能会诞生出朱雀这种灵兽。第二,这十年来它一直在监视苏慕荣,完全没看过她跟这种灵兽接触。第三,在初步扫描中,系统居然在朱雀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人气。

奇怪,简直太他妈的太奇怪了,灵气衰弱不可能诞生出如此纯粹的朱雀就罢,最诡异的是,这纯粹的朱雀体内还有那么一丝人气。

说没事是假的,在思考了一通后,系统有些慌。

“平生,先回去吧,操作放一放,回头再说。”

杨平生点点头,没有察觉到系统话语深处的惊慌,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在他走了以后……

吧嗒——

关着朱雀的铁门自动打开,它一蹦一蹦的,从铁笼里跳出来。

在跳出来的一瞬间,朱雀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火红头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但头发是火红色的,就连身上的衣服,眼睛里的瞳孔,都是火红色的。在她出现的一刹那,营帐里的温度就升高了几分,热浪在她的脚下,一丝一丝的翻腾而出。

“他们走了。”

她开口,甜甜的嗓音,能把人心都喊化了。

热浪翻腾,苏慕荣的牙齿里,有一颗小小的丹药正好融化,刹那间,酒气全都消失,苏慕荣睁开眼,原本充斥着醉意的双眼,只剩下了清明。

坐起身子,她看了营帐门口一眼,随即把目光放在了小女孩身上:“他们?所以你感受到了?”

“嗯。”小女孩点头,“我感受到了,就是那种被探查的气息。”

苏慕荣的眼眸深了几分。

她沉默着,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个失落的孩子。

心脏隐隐传来绞痛,又要犯瘾了。

她起身,弯腰去床底下拿药包,小女孩看着,下意识地喊:“主上。”

苏慕荣猛地扭头,忽然面目狰狞,凶起来:“干什么!?”

小女孩被吓到了,缩着肩膀,弱弱的说道:“不要再服了。”

她见过,见过主上因为服用而上瘾的样子,那样的主上,让她害怕。

狰狞消失了,苏慕荣又温柔的笑起来,她把药包放到腿上,就这么坐在地板上,看着小女孩,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说道:“我记得,我是在河边捡到你的。”

小女孩点头:“嗯。”

“那个时候,你执意要跟着我,我打你,骂你,都没办法把你赶走,后来,我在丛林里碰见了一只老虎,多亏了你,那只老虎才没把我吃了。”“嗯!”说到这里,小女孩用力的点头,“当时主上可害怕了,后面老虎被赶走,你一直在哭,还是我安慰主上的。”

“是。”被揭发了黑历史,苏慕荣毫不在意,笑着,但话锋忽然一转:“你说你是被指引着,要来帮我的,对吧。”

“嗯!”

“你不记得是谁指引你的,你只知道要来帮我,对吧?”

“嗯!!”

“那你还记得,是谁生了你吗?”

“生……我?”小女孩歪着头,看着苏慕荣。

“对,生你,生你的人,就是你的娘亲。”苏慕荣笑道,“就好比我,我也有娘亲。”

小女孩摇头:“我不记得了。”

它连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的娘亲了。

“可是,我记得。”

苏慕荣说着,一点一点的,揭开药包。

“我记得,而且记得很深,那年,我的娘亲死了。”

营帐内,安静的出奇。

主上从未跟自己说过这些事,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忽然提起,小朱雀不明白,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听。

“她死了,是自杀的,就在家里的房梁上,上吊自杀。”

苏慕荣一边说,一边起身倒了碗水,准备服散。

小女孩连忙站起,说道:“主上……”

“你让我不要再服用了对吧?”

苏慕荣没有停下动作,而是靠近鼻子,闭着眼,嗅了嗅。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

水摇晃着,微微洒出。

“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我娘。”

“我想我娘。”

苏慕荣服下了散。

她身体颤抖着,靠着床躺下,热流一阵一阵的冲上脑门,刺激的她发出吓人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眼前,重复出现的幻影叠加,形成了一个身影,恍惚间,似有白雪落下。

有人站在她旁边,牵起了她的手。

“小荣,你来啦。”

那个身影就站在她旁边,带着熟悉的温柔。

“娘!”

她惊喜的出声,抱住了她。

“小荣,怎么了?”

身影歪着头,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伤心呢?”

场景忽然变了,她站在家门口,那道身影挂在房梁上,摇摇晃晃。

“小荣。”

挂在房梁上的身影开口:

“我已经死了啊。”

“!!!!”

在察觉时,雪消失了。

遍地的鲜红,满城的鲜血。

太阳破晓而出,苏慕荣站在中间,周边是堆积成山的尸体。

“小荣,你看到了吧。”

场景又回来了,熟悉的雪地,那道身影牵着苏慕荣的手,还是温柔的笑,说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我已经死了哦,所有人,都死了。”

苏慕荣低着头,沉默不语。

良久,她抬头,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

“什么,你?”

这下轮到身影错愣了。

“我知道,娘,鬼爷爷,钱爷爷,流云城的人,都死了。”

她抓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强迫着,一下,一下,像是在抚摸。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想见娘,无论如何,也不想自己一个人。”

“不想……”

营帐里,苏慕荣已经陷入了发癫状态。

她咧着嘴,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嘴角边的口水滴着,手舞足蹈,像是个疯子。

半分钟后,她安静下来,但四肢却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

小女孩看着,眼眸里不由得也染上了一丝悲伤。

“对不起,主上,我不明白……”

它不明白,想见娘亲为什么要继续服食这种有害的东西。

它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挂念。

物是人非,人已经死了,生者更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沉浸在亡者带来的情绪中,为此不能自拔。

它没有娘,也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娘,自然就理解不了苏慕荣的情绪。

摇身一变,它又变成了火红色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进了苏慕荣的怀里。

“感情……”

“什么是……感情?”

疑问的声音响起,默在了空中。

杨平生停下了脚步。

他走在返回自己营帐的路上,脑子里忽然迸发出了一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让他停住了脚步。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了?”

“系统,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天道给女反派定义,是帮助我了解她们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既然这样,那……”

杨平生的脑海里,闪烁着以前苏慕荣的画面。

这十年来,他走过了北境许多穷困的村落,那些人的脸庞,逐渐和苏慕荣重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杨平生忽然发现,苏慕荣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她和他们一样,仅仅是想要活下去。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治病救人的场景,那些孩子围绕在生病的父母旁,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期望自己能真正的治好他们的父母。

而苏慕荣的母亲,却死在了十年前。

站在自己母亲尸体前的苏慕荣,那时的她,脑海里又在想什么呢?

“我没有爹。”

“我一出生,我爹就走了。”

“我和我娘一起长大的,从小,只有我娘带着我。”

“我跟她一直在一起,在这座城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她走了,真的只剩我一个了。”

“那间屋子,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时苏慕荣的话语,忽地涌现在杨平生的脑海内。

本应该淡化下去的回忆,此时却愈发清晰。

利益至上的厚颜之徒,利益至上的厚颜之徒……

是了,就是这里。

杨平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系统:“既然天道说她是利益至上的厚颜之徒,那她……”

“......到底为什么会利益至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