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暗云
作者:木鞘菜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53

轰牛城中东北面,有一大片方圆近百亩的豪华精致的园林宅邸,把中州各地建筑的特色相融相合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放在豪园丽苑遍地的中州,也当得起“万千城府中之妙品”的美名。

那府园里亭台楼阁起伏有致,各色小苑疏落相宜,整体布局风格园中有苑、构思巧妙,或富丽堂皇,或清新秀雅,或高大雄伟,或小巧玲珑,在苑与苑间有流水潺潺,又嵌以小潭、梅林、花海、芳草地,种满了各种稀有罕见的花卉灌木,步入其中既可品中州水乡之雅,又可玩味中州各地建筑风格之妙,正可谓“步移景异、五彩斑斓、美轮美奂、各有千秋”,就连远远望去,整座府园也笼罩着一层悠悠的中州历史古韵和大世家宅邸的独特神秘气质。

这片园林宅邸,正是当年河西第一世家“桑家”,不断投入重金、广邀中州能工巧匠,历经两代人、近百年时间陆续修建完善,最终才建成的一座今天这样规模庞大、包罗万象、意趣盎然的“桑府镇西园”。

当年中州名流来到河西郡,这里几乎是必住之地,府园里接待过的中州贵胄、达官贵人可谓不计其数,也因此而誉满天下。

只不过现在那府园前恢弘雄奇的青玉石门坊上的门匾,早已换成了“轰牛执宰府”。

里面的主人,也换成了西蛮人。

虽然换了主人,可现在的主人和先前的主人还是保持了同样的爱好――硕大的园中各处精苑妙堂都不爱,独独爱这轰牛城中最高的一处所在,“静心阁”。

这座“静心阁”不以浓丽华贵取胜,而是以轻灵素雅见长,全楼均以灰黑色铁黎木为梁,灰棕木为楼墙板、凭栏,不施以一点油漆,配以小青瓦镶上的绿脊,红杉木的飞檐,内部装饰典雅,整体色调格调极其清雅柔和。全楼高达八层,全木结构勾连铆合,上上下下却未使用一根黑铁铆钉,那极其高超的设计建造水平实在令人咋舌。

静心阁建在园中西南角的一处小山包上,加之本身挺拔高耸,因此便成为驰颐城中最高的一处楼阁,当人置身于最高一层,特别是俯瞰黎明或黄昏时的整个驰颐城,极目远眺,视野开阔,人间美丽盛景尽收眼底,确能令人心胸开阔、平心静气。

见了这样一处精妙的所在,就能明白为何奥卓伦即使搬到了乡下,也要把农庄里那栋破楼改了名。因为他没法不日夜怀念这座真正的静心阁!

牛震也同样喜欢静心阁。

无论是练功、读书、品茗、会客、密谈,甚至睡觉,只要他在执宰府中,下人们十有都能在这栋楼里找到他。

已是月满西楼凭阑久之时。

万籁俱寂之下,甚至能听到八十里外“赤怒河”怒浪滔天的声音,那声音隐在阁内哔哔啵啵的罡熊油灯火声中令人心绪难平,即使是阁内极品“凝神香”飘散在空气中那淡雅古洁的气息,也不能让这园中当下的主人内心彻底平静下来。

牛震站在八层阁外栏边时望苍穹,时眺城池,时俯园中,在他没有回头之前,身后阁内跪着之人即使跪得再久,就头都不敢抬起、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美丽动人的‘驰颐’,改名为‘轰牛城’也已有五年之久,可是不知道让这些河西的中州人真正归心,还需要几个五年……”牛震沉重地叹道。

牛震终于转过了头来,缓缓迈动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跪在地上之人顿时身子俯得更低,诚惶诚恐。

“你说陈八莫名被毙,毫无征兆,之前也未有任何紧急求助信号递出?”

跪着之人立即恭敬回道:“正是如此,主人。”

与牛六一样同为牛夯族,身高近两米的牛震,年纪已四十有余比牛六大了太多不说,着的也是一身典型的中州贵族式样的名贵褐黄锦缎深衣,抛开他那突出的身高体型和脸型,眼神、气质、做派却和一名中州贵族没有太大的差别,看上去很难把他和牛六归为西蛮同一种族。

“欲得中州,必先懂中州、学中州。”蛮皇的训诫,牛震在一众河西西蛮将领官员中领悟得最深,践行得也最彻底。

所以他高居轰牛城执宰之位也是理所当然,虽不像过去中州那样领了河西郡守或都统之名,实际上在西蛮国仍然是河西三城执宰之首,防堡和驻隆对其号令起码在表面上不敢不从。

听了属下的回话,牛震负手沉声道:“这陈八不过是‘暗云’中最低级的一名隐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斯胧,你起来说话罢……”

地上跪着的斯胧这才站了起来,面向牛震仍然恭敬地低垂着头。着一身黑色软皮甲、披黑色短披风、戴着黑皮脸罩的斯胧,虽看不清脸,但挺拔有力的体型和精明干练的气质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的沉稳狠辣仍是无法遮盖。

斯胧作为“暗云”的两大总领之一,已算是牛震的至亲心腹,可在主人的面前仍然丝毫不敢显露任何放肆之态。他知道主人虽然嘴里说“没什么可惜的”,可接下来必会问个所以然。

果然牛震的脸上露出一丝戾气:“只是陈八再低级,作为‘暗云’中的一员、本就少有的中州人,我没同意他死,谁又敢让他死?”这阴冷的话语,让斯胧内心都是一颤。

未等斯胧答话,牛震又接着追问道:“奥卓家白银阶以上的武者屈指可数,而陈八明为赤铜阶武者,暗地里隐藏实力却为白银二段,谁又轻易杀得了他?到底是银盾?那两名黄金力士?还是桑琨?或者是奥卓伦亲自出的手?”

斯胧赶紧抱拳躬身斟字酌句答道:“奥卓家家卫长银盾对外宣称‘陈八因心疾突发栽入茅坑而死’,属下知道这当然是托词,当夜便亲自带人从乱坟岗中挖出陈八的尸体仔细勘察,发现颈部有不易觉察的掐痕,开腹验尸以后,属下也甚觉惊异……”

牛震浓眉一挑:“惊从何来?”

斯胧:“陈八的肾脏竟碎成了一滩血水,但从身体外部看,没有任何痕迹……”

如此阴猛的罡气暗劲攻击?绝对不可能是外罡境武者所为!

牛震也不禁负手低头,来回踱步沉思起来,稍后才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如此说来,根本不可能是尚停留在外罡境的奥卓伦和桑琨所为……难道是奥卓家那名蛰伏之久的老鬼亲自出的手?此事确实蹊跷,让人看不太明白奥卓伦的用意……‘暗云’中的隐刺均深谙隐身自保之道,一旦自知身份暴露也会就地自裁,就算是奥卓伦已经暗中察觉陈八是‘暗云’的隐刺,要动手也早就动手了,为什么要选在并不是最好时机的现在?要如此大意地引起我的警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不透……”

牛震又抬起头来询问斯胧:“奥卓伦近期有什么异动?”

斯胧:“回禀主人,从各方收集的情报汇集来看,奥卓家近期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和往常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除了新开了一家酒坊,并将新出的酒给中州各世家各送去了十坛,余下的都拉往了城内饭铺销售,据说那酒的味道还不错引发了各家抢购;另外就是奥卓家的公子桑烈皓和小姐桑文馨,从南溟国上梁学宫放假返家。”

牛震微笑了起来:“哦?终于穷得要另寻它途了麽?呵呵……这样,稍后我会传令下去,任何我牛家之人不得干扰运营或谋夺奥卓家的这酒坊,其他西蛮各家也同样如此,如果有人起了谋夺之意,你要立即来向我禀报!”

斯胧露出了不解的眼神:“主人……”

话没接着往下问,意思却很明显:这酒坊如果真的获利不错,我们牛家家大业大不谋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阻止其他西蛮兄弟家族谋夺呢?

对信赖的斯胧居然想不明白自己如此作的用意何在,牛震脸上露出一分失望之色:“斯胧啊斯胧,跟着我这么久,还没一点长进麽?以你这样的水平,将来如何入得蛮皇陛下的眼?我只问你:不留一点生路,难道非要逼得那些中州之狗现在就急得跳墙麽?非要为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来破坏蛮皇陛下为我大西蛮国亲自定下的宏图大计麽?记住!我们要的是永久占领而不是一时攻破!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稳定,更多的助力!如果奥卓伦私下里真是有什么谋划,在他没启动之时,我们就更是需要他活得更好!而不是去刺激他,让他彻底疯狂或者是彻底收起了暗中的尾巴!”

恍然大悟的斯胧赶紧半跪叩首:“是斯胧短视心拙!斯胧谨记主人的教诲和吩咐!”

牛震脸色一凛,恨声道:“一如既往,加强对中州各世家的监视和隐秘渗透,对孙家和郑家要配合好外围的拉拢同化,同时立即加强对陈八在奥卓家暴亡之因的探查,无论是谁杀了我‘暗云’的人,我都要他以同样的死法来偿命!”

斯胧立即站直以右手掌贴心高声回道:“夜之暗云,踏血潜行!‘暗云’之斯胧领命!”

牛震挥了挥大手:“你下去罢,到了下面叫牛磕领那个畜牲来见我……”

一拱手后,斯胧快步下楼而去。

片刻后,内院执事牛磕带着一个人来到了静心阁八层。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步履蹒跚,衣衫褴褛,全身上下血迹斑斑,披头散发遮住了脸,一见牛震就对着牛震一扑到地,趴在地上高声泣呼道:“主人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牛家罪人谢过主人不杀之大恩大德……呜呜呜……”

本负手背身而立的牛震转过了身来,在阁内的金狐皮榻里重重地坐下,摇曳的罡熊油灯火照得他的脸生出了几分沉痛、几分怜悯,毕竟眼前地上趴着之人,曾是他麾下的至爱悍将,离他获罪之时也已过去了不算短的时间,因此牛震的心里也少了几分责怪、多了几分柔和,不过叹息声仍很沉重,充满了惋惜:“唉……”

重重的叹息声过后,牛震又带着几分关切:“无敌,这一个多月以来,在地牢里受苦了罢……”

原来那地上之人,正是在河西大捷庆典赛上,被千颜娴击败的牛震家连续三届的河西战神,牛无敌!

一听牛震的口气竟是终于原谅了自己,牛无敌这条曾经横扫河西角力场的牛夯族大汉像小孩子一般呜呜地哭得更是伤心,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主人,地牢里再苦,又怎比得上无敌心中的苦?全怪无敌无能,竟令主人和家族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无敌愧对主人多年以来的悉心栽培和万千宠爱,实在万死不能抵罪!无敌之所以还留着这条贱命,无非是想留得罪身能再有机会用自己的满腔污血,为家族洗去自己留下的无尽耻辱,哪怕只能洗去一星半点,无敌也能死而无憾呐……无敌如今只有一个请求,万望主人成全……呜呜呜……”

听着曾经的爱将如此动情,牛震脸上也是微微动容,低声缓缓道:“看在你过去为家里流了不少血的份上,我自是尽量满足,你且说……”

趴在地上的牛无敌猛然停止哭泣抬起了头来,用手拨开遮住脸的乱发,语气无比坚定:“无敌已再不敢以此角力场上的败者之脸见人,已自毁容颜!只请主人恩许无敌加入‘暗云’成为一名‘明刺’,以此贱命继续为家族效力!”

牛无敌那张脸,已被他自己割去了整张脸皮,血肉模糊,睹者莫不胆寒心惊!

牛震一看也是大惊,顿时两步走上前去双手扶起牛无敌,声音里也有了几丝感动:“无敌,难得你对家族如此忠诚,心意又如此坚决,不过‘一入暗云,终身再无自己’,你可明白?”

终身再无自己,意味着再没有自己之前的所有过去,未来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爱人、孩子、朋友……再没有拥有凡俗间所有一切的可能,连拥有他们的心思都不能有。

“暗云”的“隐刺”是卧底,尚不需毁容,而“明刺”即使执行任务时暴露了身份也根本看不出是谁,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脸!

牛无敌眼中热泪又已奔出眼眶和着脸上之血,融为血泪滚滚而流,像孩子般扑进牛震的怀中悲泣道:“主人怜我养我又栽培我,爱我胜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像我这样一个辜负了主人的孩子,又怎配拥有‘自己’呢……”

牛震轻抚着怀抱里牛无敌的褐色乱发,像慈父抱着自己的儿子,任凭无敌的泪水慢慢浸湿了自己的肩头,长时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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