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伤被葬在了柳氏的墓旁，高山之颠，瀑布之边，和柳氏的墓碑相仿，上面简简单单只有“柳氏之子无伤之墓”几个字，这次，赵如雁没跟我争，也许他也知道，只有这样平静安宁地伴随着母亲，才会是柳无伤想要的归宿吧。

柳无伤入殓已经三天了，我还是分不清晨昏，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已经去了，仿佛一回头，他就会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给我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每日里除了去山上看他，就是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发呆。细想想，人真的是不能太执着的，就好像我和无伤，从外表看，我太固执，可那个极致完美的男子何尝又不是痴情的让人心痛又心酸！

换了任何人来走我的这段人生路，都不会像我如今这般活得这么累的吧！

看看我的执着又带给了我什么？我低头看看我的双手，原来什么也没有被我抓住，什么也没有被我留住，如今连最爱自己的人也不在了！

从来就已经习惯于知道柳无伤会在我的身后默默地关注，默默地保护的我，现在没有了他，整个世界仿佛猛地塌了一方，有个空洞怎么填也无法圆满。看看四周，竟是空空荡荡地孑然一身，孤单无助的是无法面对的可怕。

山中的生活一如往昔般平静空寂，整日里无事可做，只有睡觉，躺在床上还能想想以往的一幕幕，这样也好，其实这世上也并没有什么人再牵挂我了，至少躺着我还可以在梦中寻求我要的圆满和幸福！

也许我真的是累到了，每日里竟不觉得有什么能够让我起床的理由，一直到被忍无可忍的赵如雁从床上抓到镜子面前，敛着怒气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柳无伤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发髻不整，一双微红的眼睛竟显得异常的巨大却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地空洞！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觉得镜子里的女子头上有个碧玉簪看起来如此的熟悉。我伸手将它拿下了看，不是同一只了，这支比起我以前的那支可是要完美许多，也漂亮许多呢！

“你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了？你历尽万苦，不就是去找洛洛地？”赵如雁倒是很会一击中的。

我觉得心有点刺痛，但不是不可以忍受，轻摇头。我已经把他托付给宗飞了，凭宗飞知道那是他的亲生子也不会不好好照顾于他的，这样也好，至少他的二夫人可以减轻为宗飞传宗接代的压力了！

“怎么？你真的打算放弃了？那好，那就跟朕回去！回大都！”

我决定努力挤一个笑容出来。人真地是傻。心都已经空了。身子在哪里还有什么区别。就对着他笑了笑。谁知道他竟不满意。冷着脸拿起了沾过热水地毛巾给我擦脸。然后狠狠地替我梳头。他地手势很笨拙。好几次都牵扯到我地头皮。拉得我往后仰。可我竟毫无痛觉。会不会我忽然就有了特异功能。再也没有了痛感。那倒是件好事。我是再也不要感觉到痛了！

有人过来在我地脸上弄些什么。忽然想女人其实还是乖顺一点地好。就很乖。听话地任由摆布。两只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镜子看。看来看去总觉得镜子里慢慢出现地美人根本像一只木偶。毫无生气。越打扮却越来越觉得陌生。越来越觉得疏远。

然后就忽然安静了。一双大手从身后伸出来将我抱住。低喃中压抑着心痛。“菊儿。别这样。别这样！”我又累了。目光从差不多要将我窒息地怀抱中寻出来。瞥了一眼我心爱地床。其实还是那里好。我地床是个火炕。睡在上面真地很暖和。在这冰寒萧杀地冬天。我地床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其实身边地罗寅很会八卦。若是见我坐在厅里发呆。就会上来跟我唠叨。说什么凌鸢阁失火以后皇上就一直酗酒买醉。那次赵如雁喝醉了酒和柳无伤在元明宫吵了一架。结果令柳无伤一走了之。等皇帝幡然醒悟。就一直跟着柳无伤地踪迹而来想寻他回去。谁知道已经晚了一步。我坐在那里听了半天。终没觉得和我有什么相干。只是闲闻罢了。原来那么高大地男人也爱八卦得紧。觉得他嗦地狠了。就回身往里屋进去。再去找我地床。唉。想想自己其实也蛮会享福地。这世上哪里还有比我地床更舒服啊！

听下人们说明日就要回京了。今日到了黄昏时分。赵如雁带着我往山上去为柳无伤做最后一次祭奠。原本山上有我和宗飞地衣冠冢地。这次就让人给拿掉了。现在看看这高山瀑布。天是如此地近。仿佛触手可及；极目远观。山下山上尽收眼底。无以伦比地壮丽。想想。其实若是自己也能葬在这里也不错。风景美丽。气候又适中。简直就是风水宝地。再看看埋在这里地两个人。都是极美至纯仙子般不沾尘埃地人儿。会不会从此就会和他们一样过上了神仙般地日子？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我最近发现赵如雁还真地有演说地天赋。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看见什么都能被他兑换成真理。“菊儿。你看这飞流直下地瀑布。奔腾入河川。不舍昼夜。且从不回头。你看了这个瀑布。不会觉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头。总是要向前看地吗？”

我低头想想，他这话真的很有道理，应该算是名言警句地吧！其实做皇帝的也不容易，从小到大要学会背诵多少这样的名言啊！说的时候还要配合声调，让人听起来顺服就更难了！

“菊！”他打断了我的思路，抓住我的手上用力收紧，我看看自己的手，真的不觉得疼呢！是好事！

“你打算永远就这样不开口了？”

不开口？这话从何说起啊，让我想想，这些日子里我都没有说过话的吗？我张了张嘴，怎么会没有声音发出来呢？难道我哑巴了？转而再想，哑巴了也好，反正宫里也不缺会说话的美人。其实我没什么可以觉得不圆满的，柳无伤都失去了生命，至少我还活着，我还能抱怨什么呢！虽然我已经想不起来我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了！

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放开了，赵如雁离开我，踱了几步，站到了瀑布口边，背对着我缓缓地开口，“当年宗飞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有什么从心底泛起，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刺了一下，痛！不会吧，我不是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吗？

“菊儿，你还是记得当年的吧！记得宗飞的吧！”

当年怎么了？当年都已经过去了！不是有个歌词说什么往事不可追吗？现在说这些来何用！我忽然觉得冷了，将披在身上的披风用力裹住自己，太阳眼看要落山，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转过身来，往我身边走了几步，我抬起了眼睑看他，他的样子有点古怪，开始冲着我苦笑，“终于愿意看朕一眼了？”

我这才发现自从来了莆田谷，竟一次都没有打量过赵如雁。

现在看他，脸色憔悴，虽然依旧目光如电，但整个人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余晖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给他英俊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但他曾经浓黑的鬓角已隐隐染上了霜华。

他深叹一声，声音柔和，“我老了，菊儿！”

我无法作声，有什么卡在我的喉咙口无法下咽，一时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他闭起了眼睛，仿佛心中在做最后的挣扎，然后猛一睁眼，用力抓起我的手，让我将掌心摊开来，在上面轻轻放上了一样东西，我低头看去，却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我的声音如此嘶哑难听。

他缓缓地点头，“这菊花玉是被朕无意中带下来的，那次交锋朕一提你的名字，他就乱了心神，连胸门都护不住！”

我忽然哆嗦起来，一颗心宛如风中摇烛，明暗不定，只听得自己涩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原来他一直戴着。。

赵如雁肯定地点头，“去找他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人，竟连这个都看不清。他都愿意为了你去死，还会不在意你？”

我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去，却忍住了。我都忘记了，眼前的人是那个蛮横的君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都已经答应了他要跟着他回大都了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好，我的智商还没有掉光！

他挺直了肩膀，不再看我，抬起头来对着远方，“秦青芽，你听好了，朕已经不要你了，朕对心中无朕的女子没有兴趣，你终究还是配不上朕的！”

我的心狂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这样不带一丝的不舍的离去，让我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走了几步，却站住了，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转身跑到赵如雁的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抓起他的手，将那枚御佩放在他的掌心，冲着他真诚地一笑，“谢谢你，赵如雁！”

他的薄唇抖了抖，眼中有了氲氤之气，“还不快走，趁朕还没有后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