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孟军师
作者:assura200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66

斜阳西照,落日的余辉穿过沉沉的暮霭,稀稀落落地洒在这条空空荡荡的清冷大道上。

自尽头处渐渐现出一个小小的队伍,影影绰绰疾速而来。

八个护卫,四个轿夫,一顶红色小轿。

三绺飘逸长须,一袭暗紫色官服。两眼微阖,双眉紧蹙。

孟渔樵以手支额,斜倚着身侧的铜墙铁壁。忽然之间,只觉轿身轻轻地一颤,那玉石般的脸上顿现一片肃杀,还有,一抹深重的厌倦和悲凉。

左手摸向轿壁的小小凸起,双目缓缓睁开,没有温度,冰冷入骨。

然而,等了很久,又或者只有片刻,外面依然没有丝毫的喊杀声,而只是寂静的一片。轿子既没有继续移动,也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攻击。

仿若万年寒冰的眼中,渐现一丝诧异:莫非此次来犯之人,又想到了什么新的刺杀招数不成?

“孟军师。”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万颗巨雷同时袭来。

稳若磐石的手忍不住略微一抖,险些便要触及了各种瞬间致命的歹毒机关。深吸一口气,勉力定住了眸中的波动,平稳住了已显紊乱的气息。左手自轿壁放下,右手按向了椅面的开关。

钢板制地轿门一点点地移开。惨淡地夕阳丝丝缕缕地挤了进来。

一只修长而稳定地手出现在轿门前。一个淡然而温润地声音慕然响起:“孟军师。轿子尚悬空。请您小心。”

跨出轿门。双脚落地。面对着一身布衣短打装束地年轻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地孟渔樵。此时脸上地神情。竟恍然如在梦中。

“因时间太过匆忙。故而未及换身衣服便赶来相见。还望孟军师莫要见怪。”含笑轻言。带着由心而生地恭敬。

感受着掌心所传来地坚实力量。咀嚼着耳中所听到地清朗声音。眼睛地视线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模糊。

这近在咫尺地身影。却又像是远隔了重重地光阴岁月。

一声叹息,从颤抖的薄唇边悄然滑落:“孟军师这个称呼……差不多有十年。不再有人提起了……”

“是的。自上次一别,已经整整十年了。”

“那一次……是大司马将你带到我的面前……那一年……你还只是个十五岁的束发少年……”

“那一次……是在厉姑娘地处所见的面……那一年……军师您刚过而立,鬓边未尝有一丝杂色……孟军师,辛苦您了……厉姑娘,她还好么?”

光阴荏苒,岁月悠悠。几副千斤重担,几多忠肝义胆,几许铁血柔情。仿若尽在数句淡淡的话语,两声洒然的长笑中。便随风而逝。

“罢了罢了,过去的,不说了!”孟渔樵仰首望着天边那黯淡的霞光。再次看向面前的人时,眼中的模糊已经重新变为清亮:“好!”。

打量少顷,点点头,只赞了这一个字。旋即,松开一直紧握于掌中的手,后退半步,便要躬身见礼。

“这可使不得!”抢先一步垂首俯身,顺势托住了那即将下拜地双臂:“孟军师,您这是想要折煞殷复缺么?”。

这名布衣短打。正午时分在聚宝酒肆中,恰如一个刚刚外出跑船之人的年轻后生,便是那个本应当正在郊外山庄内,因酩酊大醉,而卧床不起的殷复缺。

空冷寂静地宽阔大道上,一顶小轿,四个轿夫,八个护卫,两个人。

护卫依然队形不乱。轿夫依然担轿在肩。只不过,护卫和轿夫,还有那悬空的轿子,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最后一刻的神态和姿势。仿佛与周围的时空都凝滞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唯有那正并肩而立,面向惨烈残阳的两个人,是有血有肉的,是鲜活的。

孟渔樵已经完全恢复了平素的莫测高深。语调平缓。语气森冷:“这么说来,那宫唯逸倒的确并非是个简单地角色。”

殷复缺微微点头应道:“不仅不简单。而且还是个很难敌的对手。所以,军师您千万要小心才是。”

孟渔樵却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侧首看着那即便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也依旧惨白如雪的脸庞,眼角的纹路一动,忽然问道:“殿下,你是如何这么快就能醒酒的?”

像是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给问得略显措手不及。殷复缺稍稍愣怔了一下,旋即有些心虚似的,避开了那两道似乎可以看到人心深处地灼灼目光,很是随意般的笑道:“跟着师父这么多年,我早就被他老人家训练得千杯不醉了……而且,宫唯逸刚一离开,我便立即服用了一种很有效的解酒药,所以……”

了然一切的目光,重又投向天际,孟渔樵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为了九州苍生,还请殿下善自珍重。”然后,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默然少顷,又问:“那么,宫唯逸此举究竟所为何事?”

殷复缺迅速将那苦涩的笑容,隐于一派的洒脱淡然。思量片刻后,方开口道:“据我推测,他应该是想借着后天那每年一度对九鼎的祭扫,来查出在王府中暗藏的复**内线。”

几乎没有多假思索,孟渔樵的瞳仁微微一缩,即接口言道:“然后,再顺势查出秦兄。最后,不动声色,铲平复**大本营。”字字冷然,句句肃杀,铿锵阵阵,金甲声声。

“军师与我地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殷复缺似乎有些赧然地一笑:“我可是颇费了一些功夫才想明白地……”

孟渔樵看向他的神色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慈爱:“殿下,我好歹也比你多吃了十几年地饭哪……”随后,又自嘲自厌般的冷冷一晒:“再说,这种玩阴谋诡计的把戏,不就正是我最擅长的么?”

对于他这种由骨子里所透出的无奈,殷复缺不知何言以对,只有默然少顷,再重启话头:“我已经告诉了王大汉,不仅安排我们后天寻机入奉鼎居一事暂停,就连他与秦老将军的所有联络也全部暂停。因为……我怀疑隐匿在复**中的那个叛徒,依然还在暗处,伺机而动。”

见孟渔樵闻言凝眉沉思,便又问道:“不知军师对于此事,可有何看法?”

手捻美髯,徐徐半转了身子,面朝通向王府的那条路,背对着殷复缺,孟渔樵沉声缓缓而言:“这件事,殿下就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吧!”

没有半点犹豫,殷复缺冲着这个半边被黑暗所淹没的背影,抱拳躬身,肃然敬道:“如此,便有劳孟军师了。”

一声朗笑,豪情尽露。回过身来,欣慰大显:“好!”

又只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字,语毕,再无多言,长衫一撩,俯身入轿。

在重新彻底回到那个铜墙铁壁,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之前,一句不带任何波澜的话语平平地传出:“殿下,你我再见之日,便是复我国土之时。”

待轿门关严,一直持恭谨之姿的殷复缺,神色忽地一凛。随着手中那一把碎石子的倾撒而出,他的人也平地飘然而起,一眨眼,便消失于数丈高的护墙之外。

护卫,轿夫,小轿。

高墙,残阳,大道。

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