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少年意气,舌动杀人
作者:鼎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47

这时候,宗族里几个头面老者已经在人搀扶下走进祠堂,手指着赵逸的背影气急败坏道:“兀那少年,你是哪里来的?谁给的你胆量来坏我赵氏宗祠!这罪过,须饶不得你……”

赵逸站起身,缓缓将头转过来,那些围观的族人便发出一阵议论。

“这是谁家少年,生得俊俏却做出这种事情,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虽然离家短短两年,赵逸的相貌却与以前迥然不同,山中清修不止添了几分出尘意味,略显棱角的面庞也显出几分威慑。一眼望去,众人心中存了怒火却偏生不敢放肆辱骂。

“诸位族老,诸位宗亲,小子赵逸,今日特来讨个公道!”赵逸眉毛一挑,凝声喝道。

“赵逸?我想起来了,不正是两年前犯事私逃的那儿郎!”其中一位族老出声道:“你身上原本就有一条罪状,现如今又坏了宗祠,还敢说来讨公道!”

赵逸手臂一挥,冷声道:“这些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只是今日我要问的是,究竟哪个掘了我父母坟墓!若不从实招来,莫怪我不讲宗亲情面!”他如今修为已达点窍,本已经神光内敛,此刻一怒,众人便感到心中一寒,本来还算计一些喝问话语,此刻已经全然忘记。

那最先发言首当其冲的族老脸色惨白,已经摇摇欲坠,便颤声道:“赵太守家讲你不知自爱,做妖道,修邪术……”

在赵逸的逼问下,那些族亲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原委交待出来。原来两年前赵逸入山后,赵丰家人便要将赵逸父母的牌位扫出宗祠,却是族学的老夫子据理力争,讲祸不及双亲,才保护下来。只是一年前,在赵太守威逼下,加之赵老夫子赴京赶考,众人心中虽有一份香火情分,但委实抵不过太守官位压迫,便将赵逸父母的遗骸迁出族陵,随意寻了一个地方安置下。

“原来是我大不孝,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算算时日,正是赵逸在樊城中戏耍赵丰那光景。这一刻赵逸心中充满自责。

“你这下贱妖人,怎的还没死!”这叫声,却是人群中看热闹的赵丰发出的。他父亲因贪墨获罪致仕,合家又回了赵家庄居住。先前听说有人蒙了心窍去砸宗祠,他便也急匆匆跑来看热闹,不想又看见那让他恨意滔天的身影。

待到赵逸凶恶的目光投注过来,赵丰心知要遭,转头便跑。赵逸怎会让他逃走,挥手劈出一道气流,便将赵丰倒卷数丈,正滚落在自己脚边。想想父母坟茔被破坏的狼狈不堪,赵逸一脚卷在赵丰肋间,怒吼道:“我与你,究竟是怎样滔天的仇怨,你要如此不依不饶!”

饱含怒意这一脚,险些将赵丰踢得肝胆破裂,殷红的血渍从赵丰口角溢出,他捂着肋下,状若疯狂的嘶吼道:“你这克死爹娘的贱种,怎配和我有什么仇怨!我是堂堂赵家大少爷,身份高过你千万倍!凭什么先生要对你赞不绝口对我不屑一顾!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用妖术残害我……这都是凭什么?我恨啊……”

赵逸闻言,沉默片刻,才说道:“你已经入了魔障,只晓得不许旁人强过你,却不知自身发愤图强。我不过略施小惩,却每次都换来你挟怨报复。今日我断断不会再放过你!”

“慢着!宗祠之前容不得你这小辈放肆!”一人排众而出,正是那赵丰的老子赵太守。他低头看见儿子呕血的惨状,只觉得心肝都被揉捏碎了,也顾不得赵逸是否有妖术护身,就指挥家丁上前冲打。

赵逸眉头一凛,一口混元之气喷出便将众家丁撞得七零八落。

那赵太守毕竟是见过阵仗的,此刻他瞪着眼吼道:“大家看看,非是我污蔑这小子!一年前,他正是用这门邪术残害我儿!现在,他又仗着自己几手邪术在宗祠前嚣张放肆,大放阙词!”

讲到这,赵太守脸色严肃起来:“于公,我身为一地太守,有责任剿灭这为祸一方的妖人!于私,我们赵氏宗族书香门第,谨慎传家,也容不下这不知自爱、使祖宗蒙羞的邪祟之辈!”寥寥几语,便将大义尽数拨拉到了自己一方。众人再看赵逸,神色已经带上了几分古怪。与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少年相比,族亲们自然选择相信曾经位高权重的赵太守。

“这么说,半年前那妖道,是受了你的指派?”赵逸乜斜着,淡淡问道。

“是又怎样?”赵太守受不住赵逸目光逼视,色厉内荏道。忽然他清醒过来,羞恼道:“本官本着为任一方造福一地,重金招募能人异士,专为对付你这个妖人!没想到还是一时失察,想来那妖道定是和你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专为讹诈钱财而来!”他这样可是冤枉死老道了。

“好,好一个公私分明,指鹿为马的赵太守!”赵逸怒极反笑,若非心中挂念着父母安葬的事情,他早痛快了结了这对父子,哪还容许他们聒噪。他指着赵太守问道:“你口口声声唤我为祸一方的妖人,究竟我做下了什么祸患事情?”

“你不念同宗之谊,以邪术作弄我儿,若非……”赵太守想提老道名头,忽然想起刚被自己鄙夷过,便含糊说道:“我儿早已丧命在你的邪术之下!”旁边更有经历过那件事的家丁,弄墨渲染太守一家当时的困境。

赵逸听完这番说辞,哭笑不得,便冷着脸将那日的纠纷再叙述一遍,说道:“我本想给他一个教训,三日后自然醒转,却是你自家的错处赖在我的头上!错将了凤凰认作山鸡,堂堂正正的玄门术法,岂是那种下三滥手段能破去的!”

“你说三日就三日!可知我儿……”赵太守还要争辩,不料赵逸挥手封闭了他的六识,顿时仰天昏厥过去。

“啊……”众人看见这惊变,顿时惊呼出声,赵逸冷笑道:“无须心慌,一刻钟后他自然醒来。”

有好事者特意寻来一个漏壶,摆在了赵太守身边,果然,整整一刻钟后,赵太守口中呻吟一声,如梦初醒。

“太神奇了!”无论怎样的雄辩,都抵不过眼见的事实,众人望向赵逸的眼光再有不同,已经有许多人艳羡他遇上的仙缘。

赵逸冷眼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神魂经过桃符山门内壮法门的修行后强大许多,对术法的控制也更加得心应手,此番略施小惩,实在简单至极。

“井底之蛙,你怎知玄门术法的奥秘!”赵逸毫不客气的指着面如死灰的赵太守,喝道:“反倒是你,虽有眼却无识人之明,错将邪魔当做有道之人!若非我师与我奋力斩杀邪魔,整个樊城都要遭了劫难!”

那夜后,赵逸有感于血毒鬼婴的邪性,也曾翻遍彭石道人留下的典籍。倒找到一两句语焉不详的记述,只说这邪术来历诡秘,偶有出现便有许多玄门子弟罹难。而且,若无人掌握后,那鬼婴只会凭着一腔的怨恨行事,杀绝一切能接触到的活物。

赵逸娓娓将鬼婴的种种可怕处讲来,那些族亲听过后,脸色已经煞白,狐疑的目光不断流转望向赵太守。赵家庄同属樊城治下,有记性好的还记得一年前赵太守曾广发告示,寻找阴时阴地受孕的女子,当时大家还在打趣,太守家这时节找的什么奶妈子。此时听到赵逸讲来,心有感应,越发觉得确有其事。

“够了!休要再……”赵太守想要迭口否认,却知这事知者甚广,是推脱不开的。他又想以不知者不罪来推诿过错,一时间说不出口,末了只是叹息道:“你究竟要如何?”

“祸不及先人,即便我对你父子犯下再大罪过,也不该掘了我父母坟茔!此仇不报,九泉之下的双亲都无法瞑目!今日谁都救不了你们!”赵逸恨声道。

赵太守知晓今时今日赵逸展露的手段,非是自己能够抵抗的,便求助的望向宗祠中站着的几位族老。哪知那几人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其中一个顿着拐杖高呼道:“祸起萧墙,让祖宗蒙羞了……”

祸起萧墙?赵逸嘿然一笑,这祸早就起了,却是不必现在再讲。假使自己真就一去不归,父母骸骨还不知流落到哪一处野冢!一念及此,他冷声道:“是自己了结,还是我来动手?”

“罢了,罢了,持身不正,教养不肖,合该引人诟笑。”赵太守面如死灰,自知再无可恃,心中悔不当初,末了叹息道:“愿我之一身,能化解你心中怨愤,留我儿一条残命……”

说罢,已是一头撞在石阶上,花白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耀得人眼睛泛花。

赵逸仍然平静的站在那里,与周遭那些尖叫哭嚎斥骂声全然不理会,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平时第一次看见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湮灭,还是被自己逼死,杀人不须手沾血,这感觉,一时间让他有些陶醉!

蓦地,赵逸惊醒过来,后背已是汗津津一片。他暗暗告诫自己:赵太守今日结局,是因为将事情做到太绝,完全不留下寰转余地,此时身死,沙门里叫业报,自己不过适逢其会而已。若就此沉湎下去,自己结局未必比得上这赵太守!

心中生了这几丝感悟,赵逸指着哭嚎不休的赵丰说道:“你父亲因你招灾,代你身死,却始终不曾发一言指责你,舔犊之情,深厚如渊。你愧不愧疚?我今日饶你一命,日后好好做人。”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导我做人?”赵丰抹着泪水嘶吼道:“恨只恨没有把你这小贼挫骨扬灰!有生之年,我定要杀你!”

“你要如何,那是你的事情,不须向我通报一遍。”赵逸说道:“只是,我拜托你以后有担当些,莫要再行下三滥手段!”

他原本心中是想让这父子二人一起授首,只是赵太守身死时颇有感触,不想将事做的太绝。听到赵丰的话,他心中一动,伸出手随意在赵丰后脑拍打一下。这以后,懵懂着活总能将血脉传承下去。

宗祠周围,赵氏族人们都被赵逸的霹雳手段震慑。当日赵太守决定掘了赵逸双亲的坟墓,他们虽然没有附和,但也没有阻拦,算得上一个纵容之罪。这小魔星出手就是一死一痴,还不知有什么手段要来摆布自己。

赵逸似乎心有所觉,站立在宗祠前,朗声道:“赵逸幼失怙恃,多蒙诸位族亲周济。日后又随师父修行,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父母双亲四时祭祀,还望诸位多多帮忙。”

说罢,他一拍腰间云囊,一排赤金锞子整齐的码在台阶前,又说道:“还要劳烦诸位,将我父母坟茔迁回族陵,这些财货,权作谢礼。”

众人听到不再追究心内已是松了口气,又看见这许多钱财,连忙应诺,很快又在族陵中新起了两座坟。

赵逸在父母坟前守坐一夜,天色将亮未亮之际,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