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袈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05

在县衙的公堂上,长歌找到了晚膳后便不知去向的叶未央。

黑着脸,皱着眉,正独自凝神沉思,显然是有事倍感困扰。

他不说话,长歌也便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情境,就像相依为命多年的寻常夫妻,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懂得。

可是,他们不是的。

良久,还是叶未央沉不住气道:“有事?”

“是皇上有事!”而且,她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却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透人心,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未必。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叶未央落寞一笑,道:“诚如皇后所言,朕的确错怪了卢九纶,在徐塘百姓的眼中、心中,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长歌轻声道:“那不是很好吗?皇上又多了一员得力干将,还烦什么呢?”

“朕是在想,这天下之主由朕来做究竟适不适合,而卢九纶,朕又该如何对他。”在众皇子中,他的确是最出色的,所以登上皇位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可是,他不够理智,而理智,偏偏是一个君主必备的质素,他更感情用事,这恰恰又是从政的大忌,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困局吧。

“皇上过虑了,无论如何,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那卢九纶对皇上尽忠,为皇上分忧,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是吗?”皇后说的似乎在理,他却依旧茫然。

长歌观他神色,借机道:“如果皇上实在觉得对他有所亏欠,赏他就是。”

“赏他?怎么赏?赏什么?”

“他要什么,皇上就给他什么。”

未央苦笑:“朕还真怕他要的并非朕要给他的,而是天下美酒呢。”

长歌莞尔,以这卢九纶嗜酒如命的性子还真是有这个可能的。

不过,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是。而且,皇上想给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会要什么?”会不会就是他想给他的?这一点,未央猜不透。

“一个胸怀天下、心系万民的好官,皇上觉得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胸怀天下、心系万民的好官最想要的?不是名,不是利,那是……

“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叶未央豁然开朗。

“不错!”长歌点头,这世上,有人求名,欲流芳千古,有人逐利,求家财万贯,但是也有人求的不过是个心安,人人和乐,世界大同他就知足了。

“皇上何不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得以施展抱负一展所长?”

“给他一个机会?”未央喃喃重复,那正是他想要给的。

“如此人才却屈居乡野小县,于徐塘百姓固然是福,于皇上和天下万民却是大大的失了。”长歌道。

“朕即刻拟旨将他调任京城!”如此国家多一栋梁,而他也不必苦恼了。

云长歌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京城!她不要皇上许他高官厚禄,只要能让他回到京城,一切就有希望。

说实话,请下皇上这道圣旨,虽然费了一番唇舌,却是帮她省了不少麻烦呢。

※※※

銮驾离开徐塘四天上,云长歌收到了宫里的书信。

小鱼和齐王各自一封,乍看起来不外是报报平安。但看了二人的信,长歌对京城里的事情也就了解了大概。

宫里尚称得上平静,在景公公的辅助之下,小鱼还算得心应手,邢玉秋显然老实多了,对小鱼态度也还恭谨,太后虽然有心生事,却碍于朝中如今是由齐王主政而不敢贸然出手,也是,齐王终究不同皇上,根本不会买太后和楚家的帐,这应该也是皇上临行让他代理朝中一切事务的原因之一吧。

那楚闻钟已经出了刑部大狱,回到他的国丈府,虽然行动还不自由,尚处于软禁之中,但总是濯清一些,最起码也能落个个查无实据了。

虽说她从未想过单凭此事就将他绳之以法,但这么快就能出来,却仍是让她有些始料未及的。这一切,想必都是离京前皇上早已安排好的吧?就只瞒着她而已,那珍妃腹中的胎儿还真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算了,出来就出来吧,不要在背后给她使绊就好了。可那楚府终究不比刑部大牢,关得住楚闻钟其人,却关不住他的害人之心也关不住他的爪牙,无论如何,她还是小心提防好些。

算算日子,卢九纶也离京城不远了吧?那日銮驾启程前,皇上召见了他,一道圣旨将他以五品衔即日调升京城,具体职务,则待圣驾回京后另行安排。卢九纶除了谢恩,什么都没说,果然如长歌所料,他醉倒前已经做出了回京的决定。

长歌于是在启程前又私下里另交了一封亲笔书信给他,要他入京后面呈齐王。信中不外要齐王代为妥善安排他的生活起居,切切不可怠慢了贵客,当然,这些卢九纶是不知道的。他自沉浸在离别的愁思中,与徐塘百姓依依话别。

送行的队伍很长,几乎全县的百姓都来了,老老少少挤挤挨挨的煞是热闹,銮驾同时离开,但其中又有几人是真心恭送当今圣上和国母的?都说人离乡贱,像他们这等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一旦脱离了百姓这片沃土,又能剩下什么呢?反倒卢九纶这样与百姓同甘共苦的,才是真正在百姓心里留了名儿印了影儿的吧。

想到这里,长歌忽觉有些对不住徐塘的百姓了,在最苦最难的时候,带走他们唯一的希望和主心骨儿,想必是极残忍的吧。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且当是为了全天下和他们一样受苦的人做了一些牺牲吧。

天气有些凉了,潇儿不知何故也变得沉默,连缠着惊逐骑马的时候也少了,每日多是窝在马车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有一日,他正色问长歌:“母后,‘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究竟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