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租界扩张
作者:猫儿怕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55

未等到一行人走近,伍汉骏已经欢喜雀跃的跑上前去,嘴里“父亲、大哥、二哥…”的呼喊着。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伍汉川,他与这个三弟最为相契,伍汉骏刚到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抱住。两人搂在一起,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感慨。

伍汉峰走到旁边,一声咳嗽,道:“三弟,先给父亲见礼。”伍元文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个阔别四年的儿子,强忍激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的道:“回来了,一切还好吧。”

伍汉骏走到父亲身边,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父亲,您老身体还好?孩儿不孝,让您老担心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伍元文搀起儿子,再也忍不住,几滴眼泪从眼角流下。谢泽在一边劝解道:“世伯,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伍元文的女婿严俊卿道:“是啊,岳丈,家里还等着给三弟接风呢。”

“父亲,这位是孩儿的救命恩人、生死之交,也是孩儿结拜的义兄,姓周名中华。”伍汉骏忙给众人介绍。周中华见他们骨肉团聚,想到自己一人流落到这个时代,家中父母和女友蓉蓉定然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正自暗暗伤神。听到伍汉骏在介绍自己,赶忙上前一一施礼。

伍家众人见周中华气宇轩昂,英俊挺拔,站在那里自有一种风范,已然是暗暗称奇,又听伍汉骏略略说起结拜经过,当下纷纷还礼,殷殷致谢。伍汉骏力邀周中华到家中居住,说道:“大哥你孤身一人,不如就住到我家,你我兄弟不分彼此,也好朝夕相伴。”周中华想到自己身上一个铜子也没有,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在这个时代,自己的老祖宗也不知在哪里,何况找到了也没用,于是略为推辞了一下便慨然相允。

严俊卿的父亲严寿昌是江苏苏松太道(也就是上海道)的候补道员,故而在上海买地置产,府邸就在洋泾浜一带。伍家为了商号的生意方便,也于年前就委托严寿昌代为买下严府旁边不远的一块地,精心营建,赫然也是广厦华堂。接风酒就摆在伍府的正厅。

一屋子的亲朋眷属,看到伍汉骏进了家门,顿时把他给围上,叽叽喳喳询问不休。直闹了半天,才分宾主坐下。严寿昌老爷被尊在主客位,周中华就坐在他的下首,伍汉骏在旁相陪。佣仆早已把酒菜摆好,众人纷纷举箸,殷殷劝酒。伍氏几兄弟、谢泽、严俊卿一帮青年才俊也与周中华相谈甚欢。因为是初次参加这种“古代酒宴”,周中华着实小心谨慎。伍元文的大女儿伍汉云提议让伍汉骏和周中华说些海外的事,二人于是挑了一些海外趣闻说给众人听,诸人听到趣处都是哈哈大笑。

这时,伍汉峰的儿子成儿不知何时走到了周中华身边,指着周中华的小辫子傻笑不已。周中华在船上即已剃了发,到上海时,头发才长了少许,因此只能结了个小辫子。周中华被小孩子笑得尴尬不已,伍汉峰连忙呵斥成儿,就在这时,一个女子把成儿抱起,说道:“成儿不许调皮,快向叔叔道歉。”周中华抬眼一看,视线正好和这女子的目光碰撞。

只见这女子鹅黄色的衣裳,皮肤皎白,容貌清秀,正是伍汉骏的妹妹伍汉灵。伍汉灵见成儿调皮,所以过来给客人解围,不想被这三哥的结拜大哥痴痴的盯看,又羞又怒,顾着人多,不好发作,只好抱着成儿闪过一边。

伍汉骏见周中华失态,连忙一声咳嗽,说道:“大哥,我们说了半天,也请俊卿说说近来上海有什么趣事。”周中华立时醒悟,当下附和道:“正是,正是。”按说周中华不是好色轻薄之人,只因这伍汉灵的相貌与他的女友蓉蓉颇有几分相似,一时愣在那里,这才失态。

严俊卿是个风流倜傥之人,周中华的窘状也看在眼里,知道小舅子为周中华解围,当下说道:“趣事倒也不少,我今日却给大家讲一件奇事。”于是说出了上海的一桩公案。

说的是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二月初四(3月8日)有三名英国传教士擅自去青浦传教,与当地漕船水手发生冲突。为此英国领事阿礼国下令停缴关税,不许漕船出海,并要求押解10名漕船水手至江海关门前示众,上海道台麟桂无奈请示朝廷,朝廷以顾全大局为宜竟答应了阿礼国的要求。此事即历史上的青浦事件。清廷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知这阿礼国又行讹诈,竟要麟桂同意扩张租借范围,麟桂也不敢作答,又把此事上报朝廷,朝廷拖延至今也未答复。如今阿礼国是催促甚紧。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几个年轻的,竟指责麟桂办事不力,愧对朝廷。严寿昌听儿子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颇为不悦,又有人指责麟桂,他却不好再多言,于是起身向伍元文告辞。众人也酒足饭饱,于是来客一一散去。

席散之后,众人都早早安息,伍家安排周中华就住在伍汉骏隔壁。

来到这个“古代”生活,周中华实在有些不适应。饮食倒也罢了,这沐浴、刷牙、用厕、卧具,都甚是不习惯。好在周中华经历过野外作训,再加上思想上已经有了准备,不怕艰苦,克服困难,自觉无可无不可。

惟有一样,此时既无“电”,又无电视,更无电脑。天色稍黑,便无事可做,只好上床睡觉。周中华酒量颇大,方才席间,尚未过半,此时正是兴奋莫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便考虑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下一步计划和打算。想要有一番作为,当从那里先入手?只觉千头万绪,无从想起。《新宋》的石越好像先创办了一所白水潭书院。对,先办学校,培养人才,这样才能有人帮忙。周中华又想,办学校,经费何处来?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想到没有钱,一切都是枉然,不由得沮丧万分。

周中华对自己说道,管他什么,还是先睡觉。于是数数字,数罢数字又发现有蚊子肆虐。周中华干脆起来点亮蜡烛,打蚊子。一边“作战”,一边恶狠狠的对蚊子“吼道”:“这是我的地盘,由我作主,胆敢侵入,格杀勿论。”“战斗”进行了片刻便告完结,周中华嘴里“地盘、作主”的仍在嘟囔。突然,周中华由“地盘”二字想到了一件事情,站在床板之上,竟是一动不动。良久之后,只听见一声惨叫,然后是一声尖笑。隔壁的伍汉骏被惊得坐起身来,迷迷糊糊,还以为身在海岛巢穴,懵懂之间,呼噜声又起。

次日,周中华与伍汉骏商议道:“贤弟,我想我们在船上议论之事,若论实行,实在千头万绪。我想要使民富国强,这教化引导,关切民生是必不可少。”伍汉骏称是,问道:“大哥认为该当如何?”周中华道:“我想先办新式学堂,找一些穷苦人家的小孩,非但不收学费,而且供给吃住,成绩优良者还可以发给奖学金。只是这件事却要有不少的资金投入方才可行。”

伍汉骏笑道:“这有何难,我去和父亲说,一定行。”周中华连忙说:“万万不可,我想我们所办之事,诸人未必理解,而且事事求助于他人,不如自己想办法。”伍汉骏道:“那如何是好?”周中华道:“我有个计较,先…”于是周中华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只听得伍汉骏目瞪口呆,问道:“此事当真如此?”周中华道:“你但放宽心,我已料定,必是如此。”伍汉骏早对他是五体投地,听他如此果决,再不怀疑。

伍汉骏来到伍元文的书房,此时谢泽、伍汉峰正在和伍元文议事。伍汉骏对父亲说道:“父亲,中华兄暂住我家也非长久之计。他于儿子有救命之恩,儿子想为中华兄购一房产,聊表酬谢之意。”

伍元文道:“这是应该之事。我和你大哥、之华也正商议此事。”

谢泽言道:“伯父准备拿一万两银子作为置办费用。你看如何?”当时普通农户家庭一年的收入不超过二十两之数,以一万两银子酬谢周中华实在是相当丰厚了。

伍汉骏说道:“如此我便代中华兄先谢谢父亲了。我这便去告诉他。”

片刻之后,周中华和伍汉骏一同来到伍元文的书房。周中华进来后向伍元文深深一揖,道:“伯父的厚赠,小侄实在愧不敢当。小侄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今日暂行收下,待等他日小侄还当如数奉还。”伍元文忙道不必如此,救命之恩原当相报。

于是两人坐下细谈。

周中华道:“伯父虽有美意,怎奈小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伯父成全。”伍元文忙问何事周中华道:“住所之事,虽蒙伯父厚赠,可是小侄尚无谋生之道。小侄欲向伯父商借数资,以之作为本金,小侄才能安身立命。”伍元文道:“不知世侄大约要借多少?又欲从事何等生意?老朽料想还可助些绵薄之力。”

周中华却不作答,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对伍元文道:“小侄愿意以此为押,向伯父借银三万两。”这一番话只说的房中之人面面相觑,伍汉骏更是顾左右而置若罔闻。

伍汉峰接过周中华手中之物,只见是两根黑色管子并在一处,却不知到底是何物。周中华道:“此乃西洋最新的千里镜,是小侄重金从洋人手中购得。”周中华又细细讲解如何使用,如何调整看远处物体的清晰、远近,如何在夜间、暗处看物。

原来这是周中华的军用望远镜,他想向伍元文借三万两巨资,实在无法,只好以此抵押。

伍元文、伍汉峰、谢泽这三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尤其伍元文,多年与洋人做生意,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没有见过,可眼前这个千里镜与以前所见过的大为不同。

当时欧洲最先进的千里镜,也只是单筒,所看的距离更是远不及这个望远镜。最为珍稀之处,这个军用望远镜还有夜视功能,对于伍元文他们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伍汉骏只知周中华说有宝物在身,却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件宝贝,当下喜形于色,也和众人一起把玩起来。

当时的千里镜,非常稀少而珍贵,全国而言,除了大内皇宫之中、权贵巨富之家能有几支外,民间几乎没有。伍汉元曾见过洋人用过,也有富商巨贾从洋人手中买过,费资都在万两之上。这件千里镜远远胜过以往那些,倘若论及买卖,只恐要值到伍万两银子以上。

伍汉峰道:“这是珍贵之物,中华兄不必以此为押。”

周中华执意要押,并且请谢泽代作押书。伍元文和谢泽略一商议,道:“世侄之请,老夫自当一概应允。非是老夫多口,世侄以这三万之资,欲作何谋划?”其他人也甚是好奇,都想知道他用这三万两银子作何生意。

周中华答道:“不是三万两,而是四万两。还请伯父将赠我购买房宅的一万两一并给小侄,时间最好就在今明两天。至于所用之途,过两日诸位自会知晓。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劳烦各位兄长。”说到此处,周中华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围圈揖,又道:“小侄身体疲乏,先行告退。”丢下一屋子被惊呆的人,周中华径自扬长而去。伍汉骏站起身来苦笑两声,也跟着出去。

四万两银子对于伍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要在两天之内一下子拿出来,却也让伍汉峰和谢泽忙了个不亦乐乎。好在分号新开张,原本准备了不少资本。

次日,伍汉峰和谢泽、严俊卿、伍汉川、伍汉骏拿着银票来找周中华。伍汉川和严俊卿是来看热闹的。这两天里,伍府、严府两处的家人都在伍府里赏玩千里镜。而周中华要四万两银子的事也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伍汉骏完全是被他们拖来的,他根本这两天连房门都不想出。

到了周中华的房里,谢泽先把押书拿给了周中华,伍汉峰再把四万两银子的银票(厚厚的一摞)递给他。周中华道:“多谢各位兄长,小弟正好又是要劳烦各位,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辛勿推托。”众人齐声应诺。

于是众人围坐在桌边,周中华道:“小弟想请各位兄长为我跑个腿。小弟想在上海购些田地,多多益善。”周中华接着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大致划了个范围。周中华一一解释,向西以泥城浜(今天的西藏中路)为界,向北直到苏州河边。只要在这个范围之中,每亩田地开价四十两银子,但有一条,越快越好,而且要不露风声。众人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上海的地价,约在三十两银子一亩,周中华以四十两一亩来收购,自是省时省力。众人要待询问周中华,他却只是作揖,笑而不答。

伍汉峰和谢泽二人心中隐约猜想,周中华此时收购田地,许是要待价而沽。可是他凭什么知道这地要涨价?难道他知道这些地要被洋人征为租界,只有这样,地价才会在短时间内上涨。可是,此事连朝廷都未曾应允,他凭什么就这么肯定。万一朝廷与洋人交涉下来,不允许扩大租界,周中华岂不是要大亏一笔。二人摇摇头,觉得此人行事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他二人正好猜中了周中华的计划。

当日在接风宴上,周中华听到严俊卿讲到“青浦事件”尚未了结。而白天,又看到黄浦江边尚有大片土地未被纳入租界,与他所知的租界范围差别甚大,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到了晚上,在打蚊子的时候,他由“地盘”二字,又想到了租借之事。

他顿时想起,就是在这青浦事件之后,租借的范围才大大扩展。再想到酒席上,有人讲到租界内的地价之事。租界内因为人烟日益增多,洋行和华人商行用地又大,以致地价节节攀升。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一阵狂喜。此时如果大量低价收购土地,等到租界范围一旦扩大,转手一卖,这场十九世纪的房地产生意是大有赚头。

周中华想,自己手头只有刚刚伍汉骏塞给他的几百两“零花钱”,如果要大量收购,非得要有充足的资金才行。他先想劝说伍家收购田地,转念一想,伍家的人凭什么会相信他,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难道要把实情相告,说自己是来自未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了半宿,终于被他想出了这个“抵押”之计。想到了这些绝妙的主意,他得意忘形之下,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惨叫和阵阵尖笑。(其实是奸笑)

于是第二天他以春秋笔法,只说自己相信朝廷必然要与洋人妥协,劝说伍汉骏同意他的计划。伍汉骏被他的计划吓了一大跳。周中华反复劝解,伍汉骏无奈终于答应。于是才有了这件“抵押”之事。

接下来的数日,众人到处约人购地。忽忽几日,竟收购了有一千亩还多。

就在此时,终于传来了周中华“盼望”的消息:朝廷竟然同意了扩大英租界,而周中华所购买的土地全部在租界之内。

听到这个消息,周中华又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购买的土地转手一卖,便可获利巨大。心酸的是,清廷**无能,丧权辱国。而自己居然要靠洋人在华的租界来赚这一笔钱,真真是自己万万所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