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重逢(下)
作者:快乐的流浪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22

说笑间来到任府门前。只见五级的青石台阶,擦拭的一尘不染,台阶的右侧是一块高约尺半的青石下马石。两扇朱漆的大门足有丈许来宽。青砖灰瓦的高大门楼,上书两个魏碑大字:任宅。字迹古朴端庄。雪白的围墙远远的延伸开去,墙内的屋脊一个连着一个,也不知道有多少重。

门前两个一身黑衣的健壮汉子。看到任非凡,连忙跑了过来,躬身说:“少爷,您回来了。”

任非凡嗯了一声,问道:“老爷子在么?”

一人回道:“老爷子清晨外出访友,说是晚间回来。”言辞妥帖,竟也不是寻常的粗鄙汉子。

任非凡笑道:“这里就是寒舍,聂兄请。”

聂自强连忙说:“任兄客气,你先请。”

谦让一番,两人携手进门。绕过绘着花开富贵图案的照壁,是一片宽敞的院子,院中种着几棵石榴树,树下是石桌石凳。

任非凡带着众人直进客厅,分别落座。厅中宽敞明亮,用的都是红木的太师椅和茶几,共有十八套。中堂是一副“松鹤延年”的工笔。一块匾额悬在墙壁正中,上书“礼仪廉耻”四个大字,笔势剑拔弩张,似乎散发着无尽的怒气,与厅中文致淡雅的布置格格不入。

聂自强手下的都是庄稼汉,那里见过这般富贵气象,禁不住东瞅西看,显得有些兴奋。

任非凡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他见聂自强看着匾额发呆,问道:“聂兄,怎么了?”

聂自强摸摸下巴,喃喃道:“这字写的。。。。有点。。。。”猛然惊醒,连连拱手:“小弟失言,任兄莫怪。”

任非凡哈哈大笑:“聂兄好眼力。”他端起侍女送上来的热茶,说:“请用茶。”

走了一上午,众人都是又渴又饿,聂自强和李自平还文雅一些,其余的人哪里懂得那么多礼数,也不管茶水热不热,都是一口喝干。宋福连茶叶都吃进嘴里,细细咀嚼。

任非凡叹了口气,说:“这里的匾额原来是我任家首代家主所书的‘知足长乐’四字。日本人来了以后,爷爷就写了这几个字,挂了上去。”

聂自强也叹了口气,这字中除了愤慨之外,还有深深的无奈。看来任老爷子虽然身为任家家主,家资豪富,却也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任非凡站了起来,向着众人说:“各位稍坐,我去换件衣服。”又吩咐侍女“让周管家过来陪陪客人,摆酒。”

这时已是午后时分,众人忙碌了一个上午,早已是饥肠辘辘。见任非凡非要换什么衣服,然后才吃饭,心中很是不满。赵义本来就对他言辞间文绉绉的看不顺眼,这时更是心里暗骂:“小白脸,穷讲究!”

时间不长,任非凡就又回到客厅。他换了一套白色的中式便装,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卓尔不群。

厅中的酒已摆好。聂自强也已请周管家安排周太阳等人休息进餐,只留下李自平一人陪着自己。

桌上八道菜做工精细,色香味俱全。这倒也罢了。但侍女倒在杯中的酒却让李自平暗暗乍舌。这酒色泽金黄,酒液粘稠,远远的就有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陈年佳酿。

任非凡举起酒杯:“今天多谢二位援手,才使任某不致落入歹人之手。薄酒一杯,略表谢意!来,满饮此杯!”说罢,一饮而尽。

聂自强如牛嚼牡丹一样把酒喝下,咂咂嘴不知什么滋味。李自平却是知酒之人,他轻轻抿了一口,略略回味,便迫不及待的把杯中酒全部倒入口中。入口绵软,回味悠长。竟然是极品的江南状元红。

李自平双目略闭,陶醉的说:“好酒!”他看着任非凡“这酒怕有五十年了吧?”

任非凡叹息的说:“七十多年了。只是可惜了我家在杭州的酒窖,全都便宜了日本人。现在家里这样的酒已经不多了。”

聂自强说:“日本人的便宜占得还少了?先是东三省,现在又是河南河北上海北平,半个中国都让他们占去了。”虽然已在李自平的口中知道了任家对鬼子的态度,但聂自强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

任非凡哈哈一笑:“聂兄不必担心,鬼子长不了的。”

聂自强一惊,事实上,鬼子的日子真的长不了了。眼前的小白脸真的有这般见识?他问道:“任兄,这话怎么说?”

任非凡喝了口酒,说:“日本弹丸之地,想吞并偌大中国,如蚁吞象。绝难成功。而且潜在的国力,兵员,都不如我中国雄厚,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坚持几年。待日军势疲,便是我反击之日!”

一番话说的聂自强心悦诚服,眼前的这人不仅金玉其外,更是内藏锦绣,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了。他赞道:“任兄真知灼见,小弟佩服。”

任非凡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连连摆手:“你不用佩服我,这话不是我说的。”

聂自强大感诧异:“是哪位先生有这样的见识?”能说出这样的历史真相,必是学识丰富,见闻广博之辈。就是不能请见结交,听一下名字也是好的。

任非凡看着聂自强,认真的说:“是舍妹。”

聂自强这次真的被吓到了:“令妹?她。她今年几岁?”任非凡也就是二十二三的样子,他的妹妹又能有多大?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

任非凡一边给两人布菜,一边说:“舍妹虽然年纪幼小,但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料事十中七八。即便是爷爷,每有难以决断之事,也常常听取她的意见。”

聂李二人连连点头,原来任家除了任老爷子和任大少之外,还潜藏这一个天才。看来这样传世久远的世家,真的不能小觑。

三人连连举杯,言谈甚欢。聂自强知道自己量浅,所以浅尝即止。李自平遇到千金难求的佳酿,放量豪饮。而任非凡,却从未问过聂自强等人的来历,

酒意正酣间,厅外走进两个人,身形窈窕,是两个女子。

聂李二人不好去注意任家的女眷,并没有注目去看。这两人却走到桌前,一人问道:“聂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聂自强抬头看去,只见两张宜嗔宜喜,如春花般绚烂的俏脸,正是白如云和白如雪姐妹。问话的是悠然娴静的白如云。

聂自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她们,和李自平赶紧站起来,聂自强刚要说话,却听白如雪问:“小流氓,你怎么在我家?”

聂自强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任非凡和白如云齐声喝道:“小妹,不得无礼。”

白如雪立刻低下头,嘟着嘴,低声说:“我又怎么了?你们又一起吵我!”

任非凡不理,问聂自强:“聂兄,你们和舍妹认识?”

聂自强指着任非凡,又指指白氏姐妹,惊诧道:“你们?兄妹?”

白如雪说:“喂,你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被任非凡瞪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白如云笑着说:“大哥,我和你说过的,唐县的如意楼。”

任非凡惊道:“此聂兄。。。。便是彼聂兄?”白如云点点头。

唐县的如意楼是任家名下的一座酒楼。白如云回来后,就把当日发生的一切向爷爷和哥哥做了说明。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小的六人社也不敢向任家发难。但白如云对聂自强这个人评价颇高,这就值得向二人谈论一番了。而白如雪,每次提到聂自强名字的时候,都以“小流氓”三字代之,让人忍俊不禁。

白氏姐妹不便和外人同桌共饮,好在三人也已酒足饭饱,大家坐到厅中的椅子上,喝着侍女送上的热茶。

聂自强问道:“那个周。。周大海后来怎么样?”

白如云叹了口气,说:“他挺可怜的,被你废了一只手,六人社见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把他赶出了唐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聂自强说:“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他太过分,我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喝了口茶,又说:“如果不是你说话,他现在连命都没了。”

白如云正要说话,却被妹妹抢先问道:“小流氓,你真的姓聂么?”

这话问的聂自强好不为难,有心不回答,又见任非凡和白如云兄妹颇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显然这也是他们想问而又不好出口的问题。他没有办法,只好有气无力的说:“我姓聂,姓了好几百年了。”这话一出口,“小流氓”三个字的别号就算摆脱不掉了。

白如云见聂自强很是郁闷,心中奇怪,但她何等的聪慧,只是一转念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她伏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随后,任非凡也被一口茶呛到了,又咳又笑,眼泪都出来了。

白如雪和李自平看着三人,不明就里。

笑了一会,如云抬起了头,擦着眼角,说:“小妹口没遮拦,聂兄不要见怪。”

聂自强见她满面笑容,更加的人比花娇,不由得看的呆了。白如云的脸更红了,微微的垂下了头。

白如雪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更加认定聂自强是个小流氓。她拍拍桌子,叫道:“喂,小流。。。。。”

如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如雪说:“又干嘛?我只是想问他是干什么的。”任家兄妹的目光又集中在聂自强的身上。

聂自强真的服了白如雪,前后见了两次面,她的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别人不好问,没法问的问题,都从她的嘴里问了出来。

李自平双手放在膝盖上,调匀了呼吸,小心戒备。虽然任家在民间的风评很好,和他们兄妹的交谈也很愉快,但毕竟不知根底,一旦发生问题,只怕整支小队都要覆灭在这任家大院内。

聂自强看了看李自平,示意他放松。轻描淡写的说:“我是打猎的。没事的时候常常打几只畜生玩玩。”在如意酒楼的时候,白如云就曾判断聂自强是独行侠,这是听聂自强自言是“打猎”的,言语中又用了“畜生”二字,那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看向聂自强的目光中充满了钦佩。

任非凡的智慧仅在其妹之下,眉头一皱之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白如雪喃喃道:“打猎?这里有什么好打的?”

白如云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为聂自强满上一杯,说道:“原来聂兄是猎人,如云失敬了。”

任非凡由衷的赞道:“聂兄胸怀天下,非凡佩服!”

聂自强一笑,说:“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小,能做的事情有限,只是尽尽心力而已。”

这时白如雪也反应过来,笑着说:“看不出来,小流氓,你还真不错,看来姐姐没有看错你”

聂自强被她一句一个“小流氓”叫的头昏脑胀,再坐下去,只怕要崩溃了。他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任非凡也没有强留,说:“三天后,还请聂兄再次光临。到时爷爷也会在家。”

聂自强推辞几句,见任非凡坚持,也就答应了下来。其实,有白如云的地方,聂自强是不介意多光临几次的。

出了任府,在兄妹三人挥手相送中,聂自强带着众人走进了渐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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