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师傅的不辞而别带走了他身影的同时，也把他的技艺一同捎走。随即而来的是饭店生意的掷地有声的下滑。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高人能融入环境且离开环境又能产生惘然若失的空落。

开始大家对于甫师傅的离开，只是一种惋惜。后来才感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甫师傅在时，尽管身为厨师长，却同其他灶上师傅一样工作。当然安排管理后厨的事务自然也少不了他。他之所以做了厨师长，不单单是因为年龄长，有管理能力，而重要的是烹饪菜肴有其独特之处。主要擅长川菜，辣艺精湛，飘香纯正，成为饭店的“金牌菜品”，独占鳌头。

午时，丰桔厅丰字五号来了几位常客，其中有两位还是义总的好友。他们照例点了歌乐山辣子鸡、回锅肉、脆皮鲜奶等菜品。先凉后热，菜品有顺序地上着。可当歌乐山辣子鸡上来后，客人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并叫来了严艺煐。

“服务员，我们这菜还要按老规矩办，烦劳甫师傅费费心。”

“对不起，甫师傅……”严艺煐正要解释甫师傅离店的情况，通茉云在一旁赶忙给她递个眼色。笑着对客人笑道：“先生真是对不起，厨房太忙又怕您几位等着着急，所以让甫师傅的得意门生童师傅代劳了。如果您不太习惯这口味，我们马上请甫师傅亲自出马。”说着端起辣子鸡拉着严艺煐退了下来。

“领班，你办的什么事呀？那可是义总的朋友，常来这里吃饭。那嘴都赶上‘品家’了。这到头来准没个好，到时候你可别一推二六五。”

“欸！是义总的朋友你不早说，可这不能怪我，若都像你那样动不动讲实话，那店里还会剩下几个客人？我这可是完全为了饭店。”

严艺煐看着她得意的神情，很配合的摇摇头：“那这菜怎么解决？”

“哎，这有啥，回下锅就行了，佐料全着哩，也就那么点味，能吃出啥来，八成也是诈人。”

“行，行，你就自圆其说吧。”

当菜再次端上后，客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撤下来。因为回锅后的味道更有些牵强，本身味道不正并不等于调味道，而单一的回锅只会使菜肴烹制的过头。客人盯着换了小盘的辣子鸡，红干辣椒都有些过了头。这些挑嘴的客人就更难以接受了。

我说服务员，把学峰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怎么越是我请客的时候，越找些实习生凑合，什么意思！”

“……”严艺煐不知如何回复，而再找通茉云早已溜之大吉。这种场合除了义总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别人恐怕真的无能为力。当客人们见了义总，都笑了。本来客人也无心刁难好友，说笑间就化解了问题。然而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时，成为饥荒一样的阵势，抵御饥荒便成了真正的难题。而其他的客人就不同于义总的好友那样随和，甚至很刻薄。可饭店毕竟是服务场所，不管是否真的以“顾客至上”为宗旨，但却不能发生过于越轨的事实。于是耳边“刚柔并尽”的嘈杂声产生了无休止的明快。无奈中，店方只好实施最后一项方案：道歉加打折，勉强支撑。一般的客人见好就收；厉害的客人得了便宜还会顺便快活一下口舌，以充分地达到“物超所值”。

这样一来，老板更后悔当初不该与甫师傅闹僵，而冷了他那工作的热情。甚至发生了不辞而别的遗憾。可事已如此暂且没有好的补救方法，他们只好寄希望于早日能得到甫师傅的下落，或找到如甫师傅一样优秀的人才。无论如何稳住饭店僵局。

晚上，饭店客人不算很多，润季厅一桌客人都没有，其余二厅客人也不算多。这与平时忙碌惯的感觉相较劲，但并不矛盾。饭店这行业比别的行业就是不同，越忙碌越能增强暖色的喜悦成份。累虽然没有令人向往的魅力，但是却能带来工作的安定和顺利。这顺利是源于老板对待员工的那份平易近人。对于我们而言，我们一直都很期待这份心态的恒定。可面对这偶尔电闪雷鸣的阵势转入家常便饭似的频繁后，这种最基本的向往越来越变的奢望。像这样萧条冷落的夜晚的确有种无声的悲哀。无论你工作多么积极完美，那结果都是在黑暗中终究写不出鲜亮来。

今晚便是这样，当然原因并不一定是甫师傅的离开造就如此的震荡，但大家却有意无意地将甫师傅的走与现状联系起来。于是，叹息的更加叹息，自责的更加自责。

义总、茹经理以及繁主管都各站饭店一角，踱着各自的心情。空气中都渗透着可怕的冷清，令人不寒而栗。这样持续了二十分钟后，义总再也忍不住，回经理室去了。

茹经理也很焦灼，她也按捺不住走出店门。望望楼顶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霓虹灯，心里才稍稍安定一点。似乎能闻到一丝平静的新鲜气。灯牌仿佛是一顶双层的皇冠，下层灯光横向流动，以深色基调为视觉效果，而上层则是纵面波动，鲜艳色为主，并伴有金星般烟花异彩时隐时现。更妙的是，灯牌的顶部是一朵莲花灯，三十六瓣花。灯由雏蕾状开始，逐渐开放。待花瓣伸展到一定程度，莲蓬自然从花瓣中探出。上面有五彩斑斓的莲子，闪动着各自的芬芳异彩。五下频闪后，稍加停顿便开始逐一拢合，最后恢复到原始的样子。

茹经理仿佛走进了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心驰神往的境界，令她陶醉于其中。这正如我们面对无奈的时候，这样做足以缓冲压力。

繁主管此时想的完全是自己对饭店的感觉，冷冷的没有了丝毫的激情。

我其实也讨厌今天这样慌乱而消极的工作环境，于是只能以尽可能地去传菜来打发时间。

由于冉森杰的离开，通茉云暂时在此驻守。

“川味鱼香肉丝——万福苑！”

我右手拿起托盘，左手习惯地将五指叉开，调整好平衡，手臂弯曲90度。尽管很规矩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呆板。说时迟，那时快，我早已将菜放到托盘中央，疾步而去。

我到万福苑门前，轻轻叩了两下，没人开，也没人应答。接着我又敲了两下，还是依旧。我侧身轻轻开门，屋内十几位客人欢声笑语，淹没了整个雅间。对于我的到来，根本无人在意。环视了一周不见有服务员，我忙退身出来关上门。这可难坏了我，菜一旦放久了，不但味道打了折扣，而且很容易牵扯出一连串的问题。客人怪罪，同事猜疑……我一歪头正瞧见“燃藜轩”。于是想到老同学达奚莹，想请她帮忙。由于着急，我连门都没敲便推门进屋。可里面一人都没有。原来都已这个时候还没来客人，服务员可能去帮忙了。我顺手带上门，心里更加发急。没想到本轻松的工作竟复杂化了。

“服务员，来一下！”情急之下，我也有了急中生智，故作粗声。

“欸，先生……”三个声音异口应答，紧接着“潇湘亭”、“梦坡斋”、“佛寿阁”三间的门打开了。翦莫炟、邬桂文、仓百綪分别探出了头，想笑又都板起了面孔，一致认为我戏耍了他们。翦莫炟、邬桂文扭头关上了门，仓百綪见状也装出要关门的样子，因为她离我最远。我也生气了，这是工作又不是游戏，有必要耽搁下去吗？

“小仓，快点帮忙。”

“我可没生气，我是有心吓吓你。还别说你还蛮机灵的。”仓百綪边说边端起鱼香肉丝，另一只手推开燃藜轩的门，“咦？客人怎么把灯关了？”

我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你还说我机灵，我看你更风趣。那可是万福苑的，我刚才到这找人着，别张冠李戴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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