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茹经理得知了打毁转盘的事，她很为难。我和仓百綪都属于遵纪守法型的员工，通过平时的表现及工作的态度不难看出。依此事处罚我，显得过于严重，而客人无故留下了20元钱不辞而别，是大方的手笔，还是另有缘故？这时京东菜系厨师长阮福平晃着胖大的身躯而来，他来当弥勒佛的代言人准没差。他不是专程为转盘而来，而是找茹经理有事。他瞧瞧倚靠在墙边的破损转盘，又望望仓百綪秋雨阴阴的小脸，他笑了。他说了声没事，这事根本怨不得我们，但也有责任。他分析道：“转盘是玻璃钢质地，有一定的耐冲击力。转盘之所以碎裂，是受强力所致。因玻璃有其特殊的韧性，绝对宁折不弯。所以在没有碰动的情况下，转盘已经形成了内裂纹。当挪动时，裂纹受力加剧程度，致使转盘无意中损裂成两半。如此的分析很有专业的水平。这自然迎合了仓百綪的心理，她的确如阮师傅所说的那样，转盘意外的打损了。但她除了觉得后悔、蹊跷外，就剩下不知所措了。

经理也认同这样的解释，可责任仍旧不能免除。因为工作时间没有做到坚守岗位，对客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存在一定的过失。综合考虑，我们每人扣交了100元罚款。这象征性的200元的确只能算作教训的埋单，赔偿真的不够。

仓百綪为此而心存一份歉意，仓百綪一直觉得共同承担实在委屈我了，心里有点难为情。

有些明眼人总不甘寂寞，借题发挥，无意中又上演了一出恶作剧。申昰平日就爱夸夸其谈，开个玩笑，是个典型的乐观派。只可惜他深居后厨，工作时间很少能和我们前厅有情投意合的机会。所以大多时都随波逐流于厨房的忙碌中，埋没了天性。不过他和韦俊明的性格稍有相似的地方，只是两人关系一般。他昨天一堵到了我劝慰仓百綪的场面，心里暗自好笑。欣喜间醍醐灌顶，大脑思维神奇发挥。左半脑判断我们之间有爱慕之嫌，将信号传给右半脑，开始勾勒具体的计划。这一唱一和的默契，造就了天才的神来之笔，或许一个人的坏水也是由此潺潺挤出。

午餐饭店为大家改善了一次伙食，来了一顿萝卜炖排骨。当然是萝卜多排骨少，连汤带水吃得饱。每人需要用各自的饭盆打各自的菜。分到自己手上的也就四五块排骨。当然这便是正餐里求之不得的恩惠。由于排骨吃起来台面很狼藉，所以要求大家在限定的桌位用餐。一桌子满满的，能坐十几位。我坐在一个角落，刚坐稳，申昰就坐在了我的右手的位置。我自然没有太在意，包括今天的排骨都索然无味。

排骨这东西，在我的印象里，在这个店里它一直属于另类的食物，一直都不喜欢吃。主要是排骨炖的不烂，吃起来费劲。它不能像吃白菜一样直接夹到嘴里，也不同于鱼肉那样用筷子就能完成摘刺的任务，更不能像吃核桃那样完全用手直接操持。其麻烦程度真的很啰嗦。这跟家里香喷喷、熟烂可口的排骨不能比。由于店里的排骨大多是连筋，参差不齐的骨节处，火候又嫩，骨肉吃起来很费劲，甚至时不时还会塞牙。左手端饭碗，右手用筷子夹住排骨。有时排骨夹不稳，干脆掉到地上了。我有心用手啃着吃，又感觉太不雅观，再说吃得满脸油渍渍的也让人好笑。我考虑的太多，又顾及面子，但又不能不吃所以只有甘愿耗这个工夫了。

吃了两块后，我才意识到申昰正大眼不眨地盯着我。我心里有气，止住吃的艰难历程，猛一阵地扒拉米饭。申昰当即又显出脸上蒸发掉的怪笑。因为他的的确确控制不住自己，憨态可掬的魅力就在这里。我倏地起身，打消了盆里唯一排骨的主意。申昰见状，忙按住我，悄声说：“甫訸别生气，我跟你逗着玩呢。我可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事？我可没工夫跟你瞎扯。”

“告诉你个好消息，想不想听呀？”

“说就说，不说算了，拐弯抹角的干啥？”

“你现在有没有对象？”申昰本想故弄玄虚地放长线逗下去，可见我要走忙说出所问主题。

我听了这敏感的话题，实在不敢轻易回答，生怕前面有设好的陷阱，等待我自投罗网。

“到底有没有？我可是说真格的，没跟你开玩笑。”他见我根本没在心，忙收敛了笑容，显出了几分膨胀的严肃。

“是啊，让我回答可以，不过你得答对我的一道脑筋急转弯，否则没戏。”我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竟学起了女孩子常用的把戏，当然我这只是缓兵之计。

“行，今天我就跟你较这个劲。”

“有五个孩子到超市买东西，其中包括A在内的四个孩子买了奶糖，B、C没买巧克力。和其他人不一样，B、D、E没有买水果糖。而其实由于B不喜欢其它糖果，只买了口香糖。问五个孩子一共买了多少糖？”

“这叫啥脑筋急转弯？还跟我摆起了算术题，左缠右绕的，真是长虫和蛾子打架——竟绕脖子。”申昰一着急，将他昨天看的小品《急诊》里的经典台词吐了出来。

“嗬，真不错，还学起了赵丽蓉，有点意思。”我听了这么一句幽默，感到亲切。我对于赵老师的为人一直都很敬仰，只是这小品名字有些离我遥远了，一时未能想起。可她说的经典准保是一种记忆的珍藏。

“好，我回去琢磨一下，给你个答案。对了，再重复一下内容。”

我又叙述了一遍，随后离开了座位。申昰见我走了，庆幸自己反应快，用不着答题受窘，将即时发挥的答题条件，争取成事后考虑，实在是美哉。孰不知他正中了我的“金蝉脱壳”。

申昰端起碗来找严艺煐，似乎艺媖是他的知己，平日里也没少在一起闲聊。

“媖姐，刚才甫訸那小子考我个问题，我知道你才思敏捷，博学多才，帮我一下呗。”不等严艺煐说话，他就叙述了一遍。

“呀，笨的要死，这破题还用这么费劲？挨个加就行了。”

“那答案是……”申昰以“是”字拉音，迎接等待严艺煐的答案的落定。而严艺煐根本没有理会，不知是她根本不知道还是故意拖延。

“十块。”炅元棠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说出答案。

“炅姐，你就应该让他一直‘是’下去，看他一口气能拉多长。”严艺煐的小性格不次于邬桂文，觉得这么快说出答案有点不过瘾。

炅元棠朝她一笑，又对申昰说：“我回答你个问题，你怎么感谢我呀？”

“我说没那么简单呢，敢情要回报的。”严艺煐快语道。

“好，明天我请你吃雪糕。”

“还有我呢。”严艺煐也赶紧凑个份儿，好像是好事不拦，便宜难占。

“算了吧，我不稀罕雪糕，只请你帮我分析一下这小诗究竟是什么意思？”炅元棠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了达奚莹临别时送我的小诗。这在我事后知道，一直纳闷不解，达奚莹送我的东西她为什么如此关注？答案也许只有慢慢体会了。

“天泪天雨坤流缘后……呦，这是谁送你的？”申昰问。

“不，我看倒像是抄袭的诗句，意思含糊。”严艺煐一副专家的口吻。

“别说了，我请你们帮我分析意思，谁叫你们辨别真伪！”听了他们的无稽之谈，炅元棠有些生气，她可听不下这样的信口污蔑。分明他们不懂，干嘛说别人的不是。

“别生气，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我知道是你男朋友送你的，意思是……”申昰本想讨好几句，话却开错了岔路，忙退回正题，却望着诗句呆愣在那里，又开始拉“是”音。

“快别充能耐了，我看这是首悲诗，看又是泪又是雨的，又有消又有失，挺伤感压抑的。”

“说，接着说。”炅元棠才听出那么一点味儿来，忙催促道。

“没了，就这么多呀。”

“什么呀，你只说了个皮毛，深层的东西，关键的意思？”

“那小女子才疏学浅，望你另请高人吧。”莫不是严艺煐多看了几出古装戏，怎么摆起这副滑稽。

大伙一阵好笑，觉得他们几个有意思。不知义总什么时候走近了，他径直夺过了诗朝大家斥责：“干什么呢！饭店要有饭店的样子，必须要保持安静，尤其内部员工更不能大声喧哗。看看你们这些人，现在的表现太松懈了。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借今天这个机会，我讲两句，工作时间我经常发现前厅有员工乱跑，这是很没素质的表现，是一定要克制的。优秀的员工应具备忙而不乱的素质，可见你们当中有些人很没素质。今后我要加强对此项工作的检查，并定期培训。”说完他大模大样地徜徉而去。

炅元棠感到一阵紧张，她认为这一来，恐怕也得受处罚。可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认为早晚都要挨训，何不主动一下呢。这也许就是优秀员工同普通员工的不同区别。于是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义总正在将诗递给茹经理看，他们都属于文化挨近的人，自然对于诗的，文的有一份爱意。这时炅元棠进来，有点怯生生的样子。跟先前茹经理去她家时的样子大不一样了，事情真的太能磨人了。

“炅元棠，有事吗？”

“我，我是来认错的，那诗是我拿来的。”

“是吗？工作时间你怎么能这样做？这诗还好不是什么煽情的内容，否则那影响多不好？你是优秀员工，是工作的榜样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可不能放松自己。诗还可以，你拿回吧。”

听了这一番话，炅元棠才平静了心绪。如此看来，义总还真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她立即茅塞顿开，义总如此评价这诗，他一定懂，谁叫人家是教授呢。

“义总，您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这里面的意思？”

“怎么，你不知道内容？是不是别人给你写的？”义总说此话，眼神木在了炅元棠的脸上，用阅历感受年轻的滋养。

炅元棠完全不敢回答，她根本不晓得意思，回答错了实在是笑话。尤其义总那样看她，她的脸立即烧成了花香的粉彩。她似点头又似摇头，让人匪夷所思。

义总笑笑，将那理解成含蓄，所以不再追问。

“诗是错位体，用意含而不露，耐人寻味。比藏头诗有新鲜的隐义，使人容易产生云山雾罩的感觉。当然行家看门道，篱笆看热闹。有一定文学素养或稍有了解的人，便不难看出。这诗应这样读：天坤鸟飞送时别，泪流悲切一场空。天缘若为乌风雨，雨后云消雾亦失。这样再去理解分析其意就不容易产生疑惑了。”

如此透彻的剖析，不说是精彩，也足够明晰了。炅元棠谢过义总边读边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