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傅，我们谈谈好吗？”那天在外滩下车后，丹平终于走到梁中裕身边叫住了他。

梁中裕似乎对此一点也不觉意外，他环顾四周，轻声对丹平说道：“如果宋队长不介意的话，就跟我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这正合了丹平的意思，他实在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搞清楚。

他们两人上了另一辆公交车，在国际饭店门口下了车。下班时分，国际饭店门口人群川流不息，正门口挺立着的两位全副武装、铁面无私的黑衣警卫摆出一副拒内宾于千里之外姿态，警惕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很少有人注意到底楼边上一角有扇小门还开着，那是个卖糕饼点心的小小门市部。走进门市部，右边的角落处有个小旋梯，走上旋梯，便是个小小的、由咖啡厅改装过的堂吃点心部，是对内宾开放的，但是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

“这地方很安静，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梁中裕一边坐下，一边搓着双手，环顾四周，感叹道。当时已经是夜晚七、八点钟，是大多数人家都在准备晚餐了，这个时候，点心部里的人比平时更少，的确是个谈话的好场所。

“环境不错呀！我没上来坐过，不过，我们家孩子特别喜欢这里的蝴蝶酥，楼下倒是来过好多次。”丹平笑着答道。这里只供应成套小点心，一套有两杯可可牛奶，两只蝴蝶酥和两块奶油蛋糕。蝴蝶酥是上海的一种非常普通的干点，几乎每个食品店里都有卖，只是国际饭店的蝴蝶酥的价钱要贵上一倍，但它那浓郁的牛油香味和入口即化的酥松感是普通蝴蝶酥所没有的。两片香脆的蝴蝶酥竟然成了谈话的引子，一个宋丹平不曾了解的世界迅速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当年，应该说是有选择的，只是我选择了留下。。。也算是命中注定吧。。。真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中裕苦笑了一下，“现在工厂早已不姓梁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不管叫我做什么，只要每天看着它还在，我心里也就踏实一些。。。我也不想看着它长期那么颓废下去，才在清理办公室时，塞了那张纸条。。。”

“你就这么相信我？”

“在上海滩上混的，哪个不知看风使舵、察言观色，以前老爸总跟我说，不管是兵法还是生意经，无非不过是‘勘透人性’四个字。这些年我经历了这么多，算是看清楚了，也闻得出人身上的气味。”

“那董处长是。。。”

“我们两家是世交，父辈一起创下的基业，他比我更懂得机械，也比我更会做人，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的心思。。。”

“哦。。。”丹平沉吟良久，问道：“将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你呢？” 梁中裕神色变得迷茫起来，反问道。丹平亦无言以对，他自己难道就知道未来是什么走向吗？

“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出了这扇门，我们还是桥归侨，路归路，各走各的。。。不过，我真的非常感激有这样的机会和你谈一谈。”

“我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那天之后，虽然他们偶尔还是会坐在同一辆公交车上，有时还是会在沪江建筑机械厂里碰面，但彼此最多也就是点头致意的份。“桥归侨，路归路”，讲得再真切不过了，世上有些缘分，的确是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