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很愚蠢吗？”凌白辰的右手依然在隐隐作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地问，“明明在乎她，却又如此被动地站在这里。我无法理解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司徒?空依旧淡淡一笑，“我只从最现实的角度处理问题。你或许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对卡兰的意义格外重要。如果她不在乎你的生死，就说明你对她来说没什么价值，我们的谈话也同样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但如果她真的在乎你，一定会不惜一切打开异次元的大门，彻底荒废这座花园救你出去，到那时这里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她的消耗和损失或许更大。而我，并不想做袖手旁观的那个人。”

“你就那么确信，我们无法靠自己的能力走出去？”他皱起眉头。

“从来没人从这里走出去过。”司徒?空加重了语气，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也许会有办法，而现在的情况是，我可以帮你打开那扇门，但你的女朋友依然深陷在地下的迷宫里，除非她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保证你们两个都能平安离开这里。”

“什么条件？”

“出去后就离开那个女孩。和卡兰一起回去，永远不要再让她伤心。”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可能。”凌白辰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他冷笑一声，“那么你就忍心看着她在寒冷的地下备受煎熬，永远迷失在那错综复杂的迷宫里吗？”

片刻的静默。

“你太低估她了。”凌白辰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缓缓地说，“她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这点我一直深信不疑。”

白雾渐渐散去，蓬睿芊感觉脚下正在一点点地变轻。而走在前面的影子轮廓正在渐渐清晰，仿佛拥有了实体，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停下了？”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回过头来，微笑着问。

“不对”她额头上微微冒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我的重量正在慢慢消失，再这样下去，岂不真的要变成了你的影子了吗？”

“有什么不好吗？反正我们都是一样的啊。”她随手一挥，露出一块布满了 电子板的墙壁，交错的电流擦出明亮的花火，指向正中央如同映在电影荧幕上的画面，轻柔地说，“你看，我们拥有共同的记忆，外界的负担从来不曾侵犯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待在一起，才最安全和完整。”

蓬睿芊将目光投向那边的同时，整个身躯也仿佛一起被吸引了进去。那一霎 那，影子，荧光，雾气，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蝉声喧嚣的盛夏午后 ，一个小小的房间，窗帘只开了一道缝，光线有些灰暗。她认得那是自己的卧室，而那个坐在书桌前埋头写作业的小女孩，侧脸看上去是那么熟悉。她写得很快，眉头却微微皱着，不时地抹去额前的汗水，那张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仿佛早已知道该如何机械地处理不喜欢的事，并且保持缄默――太多的事情早已证明，小小的她之于那个庞大而又复杂的世界 ，厌倦只能算是一种奢侈。

十三岁的那年，喜欢的外婆去世了，一切仿佛就那样悄然定格，围绕在她耳边的话题渐渐充满了“考试”“高中”“大学”“优等生”“第一名”，有时也会安静很久，那是在父母出远门做生意的时候。而她似乎也在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有轻微的洁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碰上好的天气宁愿在家里蒙头大睡，反正平平淡淡就很好了，在学校里排中等的成绩，总好过不及格。

只是有时看见闪闪发光的人和事迹，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升起小小的羡慕之情，依稀想起曾经关于“梦想”的零星字眼，但走过之后，一切如常。

她知道自己总是非常清醒，因为有些事根本无力作出改变。

但有时候又会非常迷惑，因为她不知道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何而来。

画面一转，是雪地里两个手拉手的影子，和萧哲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沉浸 在一种被动却又自我陶醉的朦胧感里，所以很少再去考虑未来的一些事。

“回想一下过去的生活，是多么温馨和平静的烦恼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只要呆在这里守着这些回忆就足够了，何必还要出去呢。”耳畔传来自己轻柔的呢喃。

“不，不对，我还没有看到那道彩虹，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天”蓬睿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画面，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百感交集过后，只感觉心口空落落的，定定地站在那里，如同失魂落魄。

那些重要的，无法失落的画面，仿佛已愈来愈远。

“明知无法在一起，还何必要看呢，反正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力去改变的 ，不对吗？”影子幽幽地说。

“可是，至少他改变了他改变了时间，改变了我，还有很多很多事”她怔怔地答道，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湿漉漉地一片，“我应该出去找他，不管怎样，我都不可以失去他。”

“外面除了迷宫还是迷宫，凭你是不可能走出去的。”影子叹了口气，“没 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底细了，你自己应该也很明白吧？”

画面再度改变，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颗美丽的樱花树，影子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素净文雅的长裙，怀中抱着几本笔记，在一群大学同学的拥簇下从容且耐心地回答着问题，一举一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优雅，不觉间吸引着更多的目光，包括蓬睿芊本人。她站在那里出神地望着这一幕，直到人群中的女孩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虽然明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却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

这是曾经熟悉的感受，仅是去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就显得异常艰难。

影子依旧穿着那身装束，一步步从画面里走出来，带着冷淡的笑容缓缓向她逼近：“懂了吗？你无论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再白费力气呢？”

“不对，不对”对方的说服似乎很有力，蓬睿芊一边艰难地后退着， 一边下意识地摇头，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凌白辰曾经写给她的那些小纸条，它们被叠成了星星和纸鹤的形状，至今还收藏在自己的抽屉里。

――你只需要记住，你也许并不知道你的闪光点在哪里，但是我永远都能看得见。

那些清秀整洁的字迹，笃定的话语，仿佛又重新印在心上。

还有那个微寒的雨天，他站在街角，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到底要怎样才能证明我的心意如果你还是不肯放心，那么现在，我郑重地请求你的施舍，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请让我喜欢你我说过 ，你就是你，根本不需要勉强自己变成谁。”

温暖的声音，明朗的面庞，犹如雨中的倒影，格外清晰。

“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如果未来的我就足够优秀，那么现在的我也一样能做到。”她的表情蓦地一变，静静站住与她对视，“而且不管要做什么，唯有我自己有资格决定，而你只不过是我的影子罢了，这种时候更应该服从我的意志才对！”

“那么有自信吗？”影子冷笑了一声，充实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相对的， 蓬睿芊也感觉到流失的重量正在重新回到体内。

“至少我会不断地去尝试――在找到他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她面容坚定，一字一句地答道。

“那么就好好看看这个迷宫的可怕吧”她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单手一挥，镜像里的阴霾渐渐散去，身形也一同消隐在空气里，唯独留下冷淡的声音，“当你发现永远也不可能走出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