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大惊失色，回头一看，王庭栎站在寨门的炮楼之上，身边的火炮冒着浓浓的黑烟，赶回袁寨，一粉拳砸在旁边放茶几的小桌子上，紫砂茶壶被震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破了，声音清脆刺耳“王庭栎，姐姐万一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一定让你偿命。”

“禀副舵主，我与袁保中有血海深仇，当时他那个位置，正好处于炮口……”王庭栎并没把苏雨的怒气放在心里，当时项城的捻军余部是洪门的一个分支，称黑风舵，成员多是苏天福的旧部，大小事务都由王庭栎协助苏云管理。

“我对苏家忠心不二。只是现在大敌当前，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袁保中已让人把寨子围得水泄不通，不出三天，寨里就会断粮，兄弟们就要活活饿死。二小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王庭栎转移话题。

“这，这个…依你之见呢？”苏雨不谙世事，临阵退敌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她心里慌乱，一时间也没有主意。

“马上把袁家全部斩首，然后连夜突围，大不了鱼死网破！不然，等到明日官府援兵一到，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不行，那样我姐姐更危险了。明日拿郭老太太把我姐姐换回来，再从长计议。”

“这个时候，你还只顾着妇人之仁。”王庭栎大怒，拂袖而去。蹬蹬的脚步声把过道上的蜘蛛吓得四处乱串。

此时，寨外的袁保中也一筹莫展，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寨门还是易守难攻，家人又在贼人手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踱着八字步在房内走来走去，掐着自己的胡子长吁短叹。

“袁寨真的牢不可破么？可有薄弱地方先行突破？”宋飞上前问道。

“这些寨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炮台的地理位置在四周一两里的范围内没有死角，强攻的话必然会死伤惨重。”袁保中答道，“除非让官府送来红衣大炮，将袁寨的炮楼都夷为平地。”

红衣大炮是清朝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射程可达2－4公里不等，威力惊人，长于攻城。

“怎么没见父亲去请官府帮忙？”宋飞问。

“你有所不知，你嗣父在世时家族定了家规，万不可持名片、拜帖到衙门说事。”袁保中面露难色。这家规是根据袁保庆的意思定下的，这些年来族人一直恪守。现在袁保庆尸骨未寒，不好破例。

明月渐渐东移，夜色凉如水，苏雨在房内躺在床上，心里挂念着姐姐，睡不着觉。窗外一片寂静，可以清晰地听见呼吸和心跳声。

“妹妹…妹妹。”苏雨恍惚听到姐姐的声音，她穿好衣服开门循声而去，声音竟然来自寨外，苏云披头散发骑在马上，胯下正是白色骏马，一根银色宽腰带紧束腰间，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苏雨赶忙打开寨门，骑马相迎，待走近时，白马却突然撒腿跑开。苏雨骑马追赶，不知不觉已经跑出二三里地，进入一片小树林。这时，突然胯下的黑马仰头长嘶，一根黑色的绊马绳让苏雨的坐骑失了前蹄。

“你现在可以仔细看看她到底是谁。”小树林里突然跳出十几个黑衣人，举着松油火把，为首的正是宋飞，他让晴月打扮成苏云的样子，引诱苏雨出寨。

第二天一早，袁保中把苏雨绑到袁寨前。他以为苏天福的两个女儿都已经擒获，寨里的捻贼定会溃逃。于是走马上前，向寨里喊话。没想到还没说几句，身边轰隆几声如惊雷的炮响，尘土飞扬，人被震晕了过去。

寨里的捻军见状还冲杀出来，但不久就被外面全副武装的乡勇击退，双方各有死伤，宋飞上前抢回袁保中，他已经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王庭栎以为袁保中已经被炸死，在炮楼上拍手大笑：“袁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午时三刻，我就让你的家人去阴曹地府陪你！”

这时，一名军官耀武扬威地出现了，他身着清廷的戎服，辫子缠在脖子上，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一看就知道是个赳赳武夫。他正是当地的宣抚使司佥事王守坚，听闻袁家有难，主动带着四门红衣大炮赶到。他一拍大腿，下令兵勇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山上架起红衣大炮，准备强攻袁寨。

“王大人，袁家一家老小七十余口都在寨中，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宋飞急忙上前劝说。

“依贤侄之言，当如何？”王守坚一听，袁保恒还在京城做官，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六品小官担待不起。

“王大人可安排红衣大炮佯攻。”宋飞凑过去对他耳语了一番。王守坚大笑，“这样甚好，那就有劳袁公子。”

宋飞把苏雨带到苏云休息的房内，亲自替她解开绳索。苏雨看着躺在床上的姐姐脸色红润，头上还盖着热毛巾，哭着扑了上去。

“苏姑娘，你姐姐我们请大夫看过了，并无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会好，我想求苏姑娘一件事，劝降寨内的兄弟。我知道，他们都是一些贫苦的农民，国家动荡，官逼民反，才导致民不聊生。”

听了这话，苏雨大吃一惊，当时一般人都认为他们是乱贼，大逆不道。

“你可以出去看看，现在四门红衣大炮已经把袁寨团团包围，只要一声令下，转眼间你们那些兄弟就会被炸得灰飞烟灭。又何必让那些忠于你父亲的勇士白白牺牲呢。王庭栎是个疯子，你姐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害的。”宋飞打起攻心战。

苏雨低头不语，她本性善良，王庭栎提议把袁家上下全部灭口，她就觉得有点丧心病狂。

“苏姑娘，我理解你们姐妹报仇心切。但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兄弟，像被你杀死的家丁，他们也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我相信你们寨内的那些兄弟，他们很多也是有儿有女，有家人，有亲人，他们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跟你我并没有什么两样，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尸横遍野，忍心他们的家人和你一样，在痛苦和仇恨中度日……”

“如果寨内兄弟投降，你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么？”宋飞的话触动了苏雨的心弦，她握着姐姐的手，泪流满面。

“他们可以自愿回家，也可以在接受朝廷的招抚。”见她动心了，宋飞大喜，拍着胸脯保证。于是，苏雨骑马来到袁寨前，把宋飞的话转述了一遍，想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不要听他们的，放炮！”王庭栎气急败坏，正准备亲自点燃导火索，旁边上来一位忠于苏天福的老兵，将他一刀砍死，并带领其余的人出城投降。

一场危机顷刻烟消云散。然而，在怎么处置苏云和苏雨的问题上，王守坚和宋飞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王大人，我们事先说好了，只要捻军投降，就可自愿回家或者接受朝廷招抚，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宋飞见两个手持洋枪的清兵要抓苏雨，赶忙上前拦住了他们。

“袁公子，**可以解散，但贼首不能放过。苏天福的女儿早在十几年前就该被朝廷正法。现在抓住她们，大功一件呀。”王守坚不肯放弃到嘴边的肥肉，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袁家不能干预衙门的公事，令尊可曾提起过，你这不是让下官为难么？”

宋飞还想据理力争，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在两个老嬷嬷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她虽上了年纪，但声音洪亮：“王大人说得对，袁家一向守规矩，就按官府的规矩办吧。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应该袒护她们。”

宋飞一看那人装扮，便知是郭老太太出场了，他哀求道：“曾祖母，苏雨她还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呢……”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她？你父亲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郭老太太脸色沉重。

“那是王庭栎下的命令，况且苏云还在病中，让朝廷带走会有生命危险。”宋飞赶忙解释。

“这样吧，王大人，你先把苏雨带走，苏云先留在袁寨养伤，伤好后再送往官府。你看怎么样？”郭老太太见宋飞态度坚决，一时动了善心。

“竟然老夫人开了金口，下官不敢不从。”王守坚抓走了苏雨。宋飞突然感觉到在袁家，袁世凯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于是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如何出手救这对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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