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沙场之图穷匕见
作者:OtherSplendou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42

夜半,风紧月寒。烧了一天的火箭,火石,现在却什么火也没有了;黾县城四周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偶尔看见火把微弱的光芒在跳跃。田若站在北门上,又看了一边四下的安排:万事俱备。他叹了口气,扯下城楼上挂着的“诸葛”大旗,将旗帜倒挂在旗杆上,伸了出去。周围十几个火把突然燃起,于是城上城下的目光都不由自已地集中在这倒挂的旗帜上。

其实田若心里颇有几分不自在。他向来敬佩诸葛军师,如今却倒挂诸葛军师的将旗,更是要打着诸葛的名号做这种骗人的事。他不知道汉人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自己打心底瞧不起这种出尔反尔的勾当。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一条妙计;若是城下站的是他,定然要死无葬身之地。他又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女墙下的一筒筒炸药,不禁心下暗自唏嘘。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也是极好心肠的一个人,论起战事来却当真不含糊,手段之毒辣往往叫沙场老将咋舌不下。

他又望了一眼城下;尽管周围点了许多火把,但是仍是看不清敌军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城下哪位领军,请过来一谈!”他顿了几分钟,见没有回应,又喊了两遍。

一直过了十来分钟,他突然听见轮子滚动的咕噜声响,隐约看见一架不小的弩车正被推着向前,连城墙越来越近。他不禁又惊又疑。被看穿了?敌军要无视他们的诈降,继续攻城?他正疑惑,就听见城下有人放声喊道,“城楼上接信!”

紧接,“呼”的一声,一支近米长的弩箭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穿过倒挂的“诸葛”将旗,钉在了他面前的女墙上。他小心翼翼地拔下箭矢,只见箭杆上果然系着一张白绢。他解开敌军的信,只见上面写着:

“若欲献城,请将军先撤城头弩车,再开城门,亲力出城一叙。有此方知将军之诚――弋阳太守拜上。”

田若愣了片刻,心下暗忧;这敌军却也不是好骗,怎得竟如此谨慎?他又扫了一眼书信,却又一次地愣了。弋阳太守?诸葛军师几次提到的谋将?他握了握拳,心下已有了计较。哪怕敌军再谨慎,哪怕接着诈降再险,他都必得勉力一试。若是能除去这位弋阳太守,整整一个郡便是手到擒来。于是他吩咐城楼上的守军道,“撤弩车。其余一切计划照旧;只不过如今你们只得用手力投掷这些竹筒了。”说完,他也不多耽搁,拿起一个装满炸药的竹筒,转身便走。在城墙下,他又是对埋伏妥当的兵士吩咐道,“我要出城去和他们谈;一切计划照旧,你们听着爆竹声响,再等个半刻钟,这便就杀出去。旺叔,你跟着爹杀伐多少年了,比我有经验;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田若叫的这位旺叔三十多岁,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沙场老将,只因他十三四岁便跟着田伯东奔西走,四处征伐。此次田若随诸葛亮北伐,田伯便叫上这位五溪最可靠的勇士随儿子同行。如今旺叔几分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小年轻,说道,“田若,你一个人出城太冒险了!”

“冒险也值了,”田若压低声音说道,“旺叔,我若是能除掉那外面领兵的,这仗就算打完了;整整一个弋阳郡马上就能到手。”

旺叔看上去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仍是回到他先前埋伏的位置。田若四下望了望,随手拿过一支火把,走到城门前。他在城门下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开门!”他说。

敌军离城门颇远,足足有近三十仗的距离,在夜色中甚至看不清楚对方的人数和阵形。田若持着火把,一步一步走近,待估摸着走过十五六仗的距离,他便停下了脚步。“田太守在不在?”他大声喊道,“为什么不过来说话?”半晌不得回应,他又是喊道,“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已经撤了城墙上的弩车,开了城门,亲自出城来。我什么兵器也没带,手上就一支火把还有装地图的竹筒,你们还要怀疑什么?田太守总也该表示一下无心一刀宰了我,是不是?”

又静了片刻,便见三骑越阵而出,风一般地飘到田若面前。最前面的骑士翻身下马,在田若面前五米开外站定了,拱手一礼,说,“叫小将军见笑。”

田若将火把往前送了几分,上下打量着这位诸葛军师口中的厉害对手。这就是弋阳太守田豫?他是个和旺叔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虽然样貌好看,却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的。

“将军城头挂倒旗,可是真有降意?”只听田豫问道。

“不知道田太守看出来没有,我和我的手下都不是汉人,”田若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我们是哪里人?”

田豫身后两人都是面有忿色,倒是田豫反而认真答道,“看小将军衣着,应是荆南五溪人士。”

“对,我们是五溪人;其实我们真是不该掺和你们汉人的事情,”田若说,“当初五溪闹瘟疫,刘使君和诸葛军师帮了我们,所以他们若要我们做什么事,我们都得仗义帮上一把。不过这次诸葛军师请我们出兵,却都没说明白要去哪里,去做些什么;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淮河上。也不是我们真心要和你这弋阳太守过不去;五溪人谁知道弋阳?诸葛军师叫我们守黾县,我们也尽力守了,可如今看来是守不住;我们也不想再掺和了。若是田太守肯让我们南下回荆州去,那这黾县城还给你便是。”

田豫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小将军自言黾县守不住,豫却为何还要以放尔等归去换回黾县?假以时日,黾县自破。”

“那也要假以时日,”田若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田太守能有多少时日?说不定再有些时日,诸葛军师便可以解决了你在淮河那边的人。早早地把黾县给你,岂不是让你可以省点兵力和时间?我说可以把黾县给你,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我的兄弟死伤;更何况这本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事情。所以你让我们南下回家,黾县就是你的――啊对了,”田若抬起手来,无视面前几人的警觉神色和半出鞘的剑,只是自顾自地挥着手中竹筒,又道,“你若是再答应我一件事,我还能给你一样东西。”

“何事?”

“我要田太守别为难诸葛军师,”田若认真地说道,“他好歹是五溪的救命恩人。虽说我们不该,也不想掺和你们汉人的事,但若是我们给了你黾县,结果却害死了诸葛军师,白虎大神会惩罚我们的。你若是答应便是拿下安阳也不会为难诸葛军师,我可以送你一幅诸葛军师画的淮河图。从义阳一路下来,河上何处有设障,图上都画的很清楚。诸葛军师的地图一向画得很准,比别人的强;你们要来定然有用。”

田豫紧皱着眉,心下暗自犹豫。这五溪首领说的似乎句句在理,仔细盘算却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或许就是因为整篇说辞太在理了,他心中总有一分抹不去的怀疑。他静了半晌,说道,“请小将军把河图抛过来,豫有意先行一观。”

田若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将竹筒凑到火把边,手腕轻转,导火线便啪啦一下点着了。他一边盯着越烧越短的引线,一边说道,“你就是信不过我们,嫌我们是南蛮子。也罢,你要看就拿去看;接着!”

竹筒划了一道弧线飞向田豫。田豫刚伸手想接,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竹筒不见了,只剩一片乱飞的竹屑和火光。

竹筒刚刚脱手田若便扑到在地上。滚烫的疾风夹着无数竹片从他头顶飞过,刮得他浑身都疼。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停留,半爬半滚地尽量往城门下退。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颗炸弹;若不赶快退开一定会被误伤。果然,第一声爆炸的余威还未散尽,田若便又听见接连十几爆炸声;到处都是尘土,气流,和仿佛箭矢一般乱飞的石子碎竹。之后爆炸声便没停下来过;接连起伏仿佛夏日的雷雨。更惊人的是,那些从城墙上飞来的竹筒炸弹都要飞个三十来丈,几乎全部落入敌军队伍中。城墙上不是没有弩车了么?为什么这炸弹还可以扔这么远?

敌军现在已是一片混乱,毫无纪律章法可以。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口突然杀声大起;埋伏已久的队伍终于冲出。田若本是匍匐在地上,如今一下跳了起来。先头队伍已经冲到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递来一柄长剑。田若拔剑出鞘,大吼一声,仿佛扑食的猛虎一般冲向敌军混乱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