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萧若水还是感到失望，剑阁搞了这么多的事情，居然没有什么目的，事主也即所谓剑阁靠山的真正用意，尚在深山云雾中，无法窥见。

一个人，花费无数金钱，牺牲许多性命，做了很多事情，结果只是为了扰乱视线，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可见这目的是一个多么可怕计划。

好在萧若水知道这幕后的黑手是曾经的建文帝，为了仇恨和皇位，这一切是多么容易解释。

仇恨可以令人牺牲一切，仇恨可以令人疯疯癫癫，仇恨可以令人蒙蔽心智。仇恨总是连接着痛苦，没有痛苦哪里会有仇恨。因为痛苦而仇恨，因为复仇而兴奋继而快乐，复仇之路就是这样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旅程。

仇家的痛苦、恐惧、悲伤，就像毒品，刺激着复仇者兴奋的神经，从而引出一种病态的快乐。复仇者就像一个幽灵，虚无的躲在黑暗的角落，贪婪的吸收着被复仇者每一个痛苦的表情。

萧若水出神的望着天空，呆呆的想着：建文帝，你又是躲在哪个幽暗的角落，看着朝野的一幕幕？

也只有建文帝，才有这么大的魅力，使剑公子甘心让剑阁成为附庸。毕竟一旦复国成功，剑公子就是开国功臣，封侯拜相俱有可能，又岂会在乎小小的剑阁首领的位置？

萧若水已经彻底想通所有的来龙去脉。

纷纷扰扰的表象下，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建文帝要复国。

建文帝当然不甘心靖难之役的失败，也忘不了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所以二十年来一直苦心经营，如今布局基本完成，将要发动最后的雷霆一击。

既然是失败的一方，加之现在无权无势，自己还要遁迹于荒野，力量肯定有限。是以要向朝廷渗透，要向军队渗透，要向武林渗透。可以预见，经过二十年的经营，倒向建文帝的人又岂在少数？

光凭这些渗透还不够，在一个还算国泰民安的时期，必须制造出很多的矛盾，扇动民众的力量才有可能。所以黑白两道的矛盾，朝廷与武林的矛盾，类似于大邮这样百姓与衙门的矛盾，都是建文帝系列布局的一部分。只有搞得天下大 乱，民 怨沸 腾，建文帝才有机会。

也就好理解，一个安南的公主，居然能牵引几大势力集团的参与，连卓方这样不理政事的民间富翁，都被动的参与其中。一群群舞动的魔鬼，不断粉墨登场，但是魔鬼的脸上没有标志，需要小心鉴别。也许是道貌岸然的君子，或是温柔婉转的红粉佳人，也或是为民请命的政客。

不得不佩服飞鹰帮，因为人多势众消息灵通，所以他们早于任何人知道了这个阴谋，或者是部分的知道了这个阴谋。这个阴谋一旦实施，那将是怎样的生灵涂炭，所以梅之影拼着自己的名誉不要，也要和萧若水演了这个苦肉计。可是也正因为飞鹰帮的先知先觉，他们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剑公子一定要置梅之影于死地的决心，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建文帝占据着另一个道德制高点。目前的朝野，同情建文帝的大有人在，思念建文帝的也大有人在。毕竟，建文帝在位时，政绩卓然。

这也是建文帝跟当今朝廷对抗的资本之一。

据传，建文帝曾几次被抓，但无一例外都被主事官员偷偷放跑，而且几次事件的主事官员都无一例外的自杀谢罪，这可以看出建文帝受到的尊敬和爱戴。

可是如今建文帝，将要利用这种尊敬和爱戴，开始一场生灵涂炭的阴谋。

萧若水就这样整理着自己的推测。

萧若水读过不少书，对于事物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干爹也曾跟他说过靖难之役这段历史，牛匡的讲述跟史书记载截然不同，他选择了相信干爹的说法，因为干爹是亲身经历者。

所以，年少时的他，大为同情建文帝，对他也相当的佩服，可以说，他的金榜提名梦，多多少少和这位皇帝有关。

可是如今，他却非常厌恶建文帝。不仅仅是因为梅之影和云羞月在这场即将开始的阴谋中殒命，更主要的是因为建文帝将要发动的这场阴谋。

任何人，哪怕以前你是多么的伟大，都不能做生灵涂炭的事。

不管是历史的误会，还是永乐帝的暴力，结果都已经注定。如果你的抗争，将以你曾经的子民的性命为代价，将以这个民族的苦难为代价，那请你停止。不管你曾经占据着多高的道德制高点，不管你是多么的委屈，生命永远高于一切。

建文帝，当年你所受的委屈，你那些大臣已经用自杀来无声的抗议，你还不能释然么？

建文帝，当你的子民已经开始接受这一切，你还不能接受这一切么？

建文帝，如果你知道，像飞鹰帮这种，冒着灭帮的危险也要阻止你的阴谋，像梅之影和云羞月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阻止你的阴谋，你认为你能成功么？

既然建文帝是通过剑阁来控制和制衡武林，那自己倒还处在粉碎阴谋的最好位置，梅之影的安排，显然是找到了建文的命门。

又想起梅之影，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清澈的眼眸背后，深藏的是大智慧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柔软和温暖，只是，已咫尺天涯。

此时的萧若水，似乎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以前是为了梅之影，才会孤身犯险。如今，梅之影已经不在，但他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也算是为完成梅之影的心愿，更多的是不愿看到万家哭声。

他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脸上肃穆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尊容。

他见到了何之境。眼前之人清瘦儒雅，笑容平和，手中扇轻轻挥动，仿佛世界就在手中。扇面上“清风徐来”四字，字迹圆润饱满，说不出的舒服。

和想象中有差距，但是这个不重要，从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此人内心的强悍。这种人可以被打倒，绝不会被打败，看着他，萧若水感觉很踏实。

“你来了？”

“我来了。”

“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外面剑阁的众成员在焦急等待，不知道萧若水和何之境在谈些什么，也不知道结果将会怎样。不过，剑公子好像挺有信心，对萧若水的信心，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信心来自哪里。

如果他们知道萧若水和何之境只有这四句对话，不知又是如何感想？

这雪终于恣意的下，无拘无束。仿若经过漫长等待的情感，喷涌而出。就一词足可形容：漫天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