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过招

国庆节刚过，鲁中昌准备回老家探望纪大萍母子，恰巧接到矿务局党委办公室通知，拟派他和另两位基层党委书记进京到煤炭干部学院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党建专题培训。他提前出发，拐到苏县城纪大萍租房处，送了许多营养补品，留下几千元钱，抱着孩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与纪大萍缠绵一番，依依不舍离去。

周信和在矿上迎接矿务局对他六年总承包终结审计。他充满自信地念着20多页汇报材料，至“两包五定”指标时语气加重，语速放慢：

一）两包指标

1．产量：6年承包指标940万吨，实际完成980万吨，超产40万吨。

2．利润：6年承包指标－680万元，实现减亏102万元。亏损主要原因是水平延伸投资过大。

二）五定指标：开拓进尺及三个煤量：完成或超额完成；百万吨死亡率：低于承包指标；商品煤质量：灰分、含矸均低于承包指标；全员效率：年年完成，现达3吨/工以上；机电设备管理和巷修：均完成承包计划。

听完汇报，审计人员检查了有关帐表，审计中心主任于德亮作了审计总结，全面肯定了无忌矿六年来取得的成绩，最后感慨道：“煤矿是投入大，周期长，见效慢的行业。近几年步履艰难，各行各业的产品都大幅涨价，唯有煤炭涨幅不大。煤矿工人很辛苦，收入却在全国产业工人中倒数第几。即便一年煤价涨那么一点点，就会引起相关行业如电力、钢铁等叫苦不迭，说加大了他们的成本，嚷嚷着跟风涨。他们不想想，煤矿开采也离不开电力、钢铁，反过来煤矿怎么不叫苦呢？无忌矿还好些，因为水平延伸才政策性亏损。我局的新东矿，国家建矿投入十几亿元，建成投产十几年了，每年亏损一千多万，别说收回投资了，只要一出煤就赔钱。如果这个矿是个人开的，早就破产关闭了。”

于德亮的话，使周信和倍感*：与新东矿相比，只要不超亏，就算对国家做了贡献。

鲁中昌学习一个多月来，周信和觉得，虽然井下条件不太好，产量吃点紧，但倒省心多了，自己一人说了算，不与鲁中昌议来议去，少磨了多少嘴？少扯了多少皮？还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好。国外企业有董事长，总经理之分，董事长是老板，总经理是打工的。我们企业却安排两个一把手，一个槽上能拴住两叫驴？前几年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矿）长负责制，无论什么事书记都干预，厂长窝火。这几年实行局长领导下的矿长负责制，字眼一变，矿长权力大了，书记又不甘心，矿长干点事，总想找茬干预，平分秋色，稍不如意便叹今不如昔，企业不如地方。首发最近听说上级要明确党委是企业的政治核心，厂（矿）长是生产经营中心，还让两心合一心。想得何等美妙，实际又该如何？要么貌合神离，要么勉强凑合，达成妥协；要么一方忍气吞声，推聋装哑；最不好的是针锋相对，两败俱伤。从现在企业实际看，还是党政一肩挑好，设个常务副职就行，这样减少了多少扯皮和争斗。实践可以验证，你鲁中昌别说学习两月，就是学两年，无忌矿的党务和思想政治工作不是照常进行？甚至比你在家时还有起色！可惜咱这样的想法未必得到上级党务部门赞成，他们会说，没有书记监督保证，矿长不就为所欲为，一方天下？没有制约的权力岂不产生*？道理似是这样，制约又如何？我自己不用说，谁能保证你鲁中昌的屁骨就干净？执法者，监督者不也是有血有肉，拖家带口，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吗？他们也受环境因素、社会风气的影响，知道内情越多，思想不纯的人就越胆大。这些年党委书记，政法干部知法犯法的大有人在，拿什么制约、监督？不知多少人在思考，至今也未有什么特效的办法。

正想着，旅馆化服务队书记乔丙臣敲门进来，送上红包，说去年周信和答应让他到运销队当书记，未能实现。最近听说供销站书记患了重病，今年能否让自己去供销站当书记。周信和想去年收了他的红包未办成事，便坚辞不要，答应尽力而为。

乔丙臣走后，周信和拿出记录本，看近一年来市局权力人物打招呼要求提拔、调动的10多个，托亲友说情的10多个，送红包的20多个，合起来又50多人，如果等鲁中昌11月底学习回来再研究，他必然讨价还价，推三阻四或搭车安排自己人。不如趁矿务局催着整顿劳动组织，以精简矿机关为切入点，月底前调整干部，你鲁中昌回来也于事无补，我不能因为你一人而耽搁全矿工作。

想干就干，第二天周信和找到在矿主持党务工作的副书记刘平，谈了自己的想法，刘平满口赞成。心想，鲁中昌在家时，你们两人定干部，我插不上话，这次你好歹要征求我的意见，我也能顺势安排几个，便催促：“据说咱们局大部分矿整顿机关已搞完，咱们是先进矿，要赶快进行，如果推到下个月，就被动了。”说罢，两人决定把组干科长常倪成叫到党委小会议室进行安排，从上午研究到下午，基本确定机关调整30多人，基层调整50多人的方案。刘平安排了办公室秘书袁近智为职工学校副校长等4人，其余全是周信合提名亲定，包括司家明因与鲁中昌走得太近调出办公室，从矿外调一亲信任办公室主任，提拔叶炯为办公室副主任，调乔丙臣到供销站任支部书记等。

翌日，召开党政联席会通报方案，有的副职心里有看法，知道挡不住，就默不作声，有的发了几句牢骚，只有纪委书记苏健绷着黑胖脸先捧后贬，让周信和高兴之余，警惕那些能力不强，阴奉阳违的人。既显示了自己，又出了口气。

会议结束，周信和与班子成员分头与调整任免的干部谈话，到单位宣布决定，同时派组干科易文栋进京，向鲁中昌汇报调整情况。

鲁中昌已于党政联席会当天从电话里得知动干部的消息，只欠详情。听了易文栋汇报，十分生气：调整之前不让自己知道，哪怕是个别重要人选征求一下意见也好，现在生米做成熟饭，再给我说不是先斩后奏捉弄人吗？人家上岗了，我能让下岗或换岗？这不是把自己当成三岁孩子耍？得寸进尺上到头顶了！他愤怒了，对着易文栋骂了几句，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找局领导讨个说法。

易文栋汇报后一星期，鲁中昌毕业回矿，他不与周信和见面，直接找刘平、常倪成了解调整干部详细过程，第二天径直到矿务局找到局长韩怀让、书记吴庆云把周信和的做法汇报了，表示自己在无忌矿已不好开展工作。

韩怀让、吴庆云见鲁中昌未过三天，便带着干部处长何俊来到无忌矿，参加星期四下午矿领导班子政治理论学习。鲁中昌领学了上级组织部门关于搞好干群关系，切实选拔德才兼备干部充实领导岗位文件后，韩怀让讲话，他首先肯定了无忌矿几年来取得的成绩，对矿务局发展所做的贡献。指出：这次调整干部面比较大，人们议论较多，程序上做得不太够。大家应理解调整干部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几个人，而是无忌矿的发展。不能因为调干部而影响安全生产，影响整体工作。对于这次调整存在的问题，按照有利于生产力发展原则，平心静气地谈，找出差距，统一认识。“希望大家顾大局、识大体，对已调整上岗的干部不要翻烧饼，如果有个别的实在不合适，还可以动。当然问题还要靠你们自己解决，局里不会具体介入。”

吴庆去接着讲话，表示完全赞同韩局长的意见，希望大家珍惜荣誉，保持先进。他强调：无论党委或行政都要认真处理与改革发展不适应的问题，要在加快经济发展，抓好两个文明建设这个大前提下做工作。“对于这次干部调整，在程序上、征求领导意见上有做得不够之处，但为了无忌矿的整体利益，不能再把分歧加大，问题闹大。领导干部要有互补性，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如果主要领导不团结，你争我斗，倒霉的是职工。今天解决这样的问题我和韩局长是第一次，发生在你们先进矿，我和韩局长是给你们留了面子。我们局里动干部，我不在家，韩局长等我，韩局长不在家，我等他。互相体谅才行。”

听了局主要领导半真半假、面光里涩的讲话，周信和心里有了数。他先简单回顾了今年以来的工作情况、指标完成情况，预计年底可全面完成主要经济技术指标，想以硬东西摆前冲淡自已的过错。然后对干部调整主动承担了责任，表示今后在干部问题上多与鲁书记沟通，多征求班子成员的意见，同心同德抓好工作。

刘平、邹新喜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江林一席话中含有鲁中昌花架子较多，马四虎自诩站在党员立场上认为周信和瞧不起自己，比较刺耳。

鲁中昌心里清楚局领导调和用意，他先宽后严，终指靶心：首先肯定两个月来大家很辛苦，工作有成绩。“干部调整问题与经济建设相比是支流和主流的问题。对此，我有责任，说明本矿思想政治工作比较薄弱，部分人思想觉悟不够高。这次干部调整，如果避我，可以不告诉我，如果不避我，为什么调整前不能打个电话，通个气？调整上岗后让人进京汇报，什么用意？不是明摆着吗？我认为自己没有违犯组织原则，我的做法是对的。做人应该光明磊落，处于公心。如果没有正气，群众是不买帐的。”

送走韩怀让、吴庆云，自觉理亏的周信和找到鲁中昌说了几句软话。鲁中昌先让后将：“这次调整的干部大部分是好的，就不动了。只是办公室主任司家明平时工作勤勤恳恳，十分辛苦，你从外单位调人过来顶住他，太不合适，好似本矿连个办公室主任都选不来了？我的意见要么从本矿选，要么让司家明回原岗位，最好是回来。其它干部不说，可让司家明的事摆到班子会上，让大家评判一下。”

周信和明白鲁中昌是要拿司家明争口气，为保住其它干部，便答应让司家明回来仍任办公室主任，外调主任安排基层单位。

鲁中昌召集办公室全体人员开会，重新明确司家明任办公室主任，叶炯任副主任。要求大家加强团结、尽心工作，服从司家明的领导指挥，撑好无忌矿的门面。司家明呆着脸，一言不发。叶炯高兴之余感慨：

过招

暗斗徒然变明争，唇枪舌剑辩理情。

权力谁给弄颠倒，用权为谁分不清。

两心制约常磕碰，为顾个局合股绳。

进退攻守过招忙，贻误发展苦职工。

鲁中昌也颇有感受：

掌度

忍让服软显无能，急成耍硬易碰钉。

藏锋峥嵘掌好度，古往今来崇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