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994,深圳未遂爱情故事(4)
作者:狗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25

阿明又说:“这帮诗人,不是疯子就是弱智……”他顿了一下,还没全晕,“我不是说你啊,还是有好诗,就是太少……”

老泽依旧笑眯眯的:“没事没事,我早就不写诗了,傻逼才写诗!”

阿明忽而又转到古诗,他将中学里学的那点唐诗宋词能想起来的只言片语大肆夸奖,连说“这才叫诗,这才叫诗”。

老泽提议:“咱们接古诗吧,谁接不上谁喝。”众人都说好。阿明说:“让范学锋先来,他底子薄。”范学锋也喝得脸上放光,来不及计较什么“薄”和“厚”的,?着扎啤杯便开说:“那个,那个那个,白日依山尽!”

老泽:“黄河入海流。”

我:“欲穷千里目。”

阿明:“更上一层楼!”阿明接得畅快,自顾自一口闷了。再倒酒,二锅头见底了。阿明立起身举着空瓶子冲吧台嚷,另一只手竖起一个手指头。

我心说,这小子醉了。阿明坐下来,叼起根烟,又弓起身凑到蜡烛上点燃,阿明的胖脸蛋儿和金丝边眼镜暴露在烛光下,红扑扑泛着兴奋的傻光,香烟与火苗相碰,阿明显然是狠吸了一口,火苗霎时矮小暗淡下去,几乎熄灭,继而阿明伴随着嘴里喷出的一股浓烟,一屁股重新坐回黑暗,他坐得生硬沉重……

当阿明重新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在酒店的房间里。这是我在深圳见到的唯一一次阿明的大醉。

9

那天夜里,我和范学锋将阿明架到了郊区的一家酒店,这儿是范学锋的地盘。进了酒店之后的事,我们通通忘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后,我跟范学锋一人睡一张床,阿明睡在我俩之间的地上,嘴边一摊污物,我起身将窗帘拉开,将窗子通通打开,窗外是蓝得吓人的天空,湿热黏稠的空气沉甸甸涌入室内……

阿明歪肿着胖脸一头扎进卫生间冲洗,范学锋扯下床单扔在阿明的呕吐物上。我倚在窗口,南方湿热的气流热烘烘膨胀得快要爆炸,酒醒后这片刻的安宁是最难以忍受的,似乎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安宁、安静,这鬼东西会毁了我们!

我们走马灯一般急匆匆冲洗干净,含着满嘴酒店劣质牙膏的苦涩,稍微有了点人模狗样的感觉,每人脚底踩着棉花直奔电梯。

电梯平稳地掉到一楼……

酒店大堂的地面平滑亮洁……

茶色玻璃门自动开启……

的士恰到好处地滑到我们鼻子底下……

我们熟练地侧身跌入这红色的小匣子,随着“砰、砰”两声沉闷悦耳的关门声,我们新的一天的漫游开始了。

阿明坐在前座,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范学锋几次想叙述我们昨夜如何把阿明架回酒店的经过,均被阿明厌烦地打断,范学锋又提到他跟BAR里的某小姐约好了如何再见面,阿明恶狠狠地说:“白给也不要!”又说,“那二锅头肯定是假酒,以前上学喝个半斤八两的一点事没有。”

片刻之后,我们进了一个公园,公园深处有一家很有名的粥城。

公园里没什么人,高大的绿色植物(大约是椰子树)掩映下的林荫道上,不紧不慢走着三个手夹三五香烟的混混。其中两个穿白衬衫,一个穿蓝色牛仔衬衫,他们的身体里循环着昨夜残留的酒精,他们的呼吸系统被三五牌香烟的蓝色烟雾浸润着,充满浓重草木味的湿热空气几乎可以使他们的身体飘浮起来,他们大约只是过分习惯了双腿的动作因而还在迈着步,其实他们大可以一闭眼就那么顺流而下,他们的下一站是粥店、酒家、公司、税务局、工商所、客户……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深圳大大小小的酒店餐厅像刚刚睡醒的寂寞女人精神焕发地亮起饥渴妩媚的眼睛,他们便追随这目光而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欢乐!为了不使这欢乐褪色、露馅、变质,他们唯有日甚一日地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