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就那么离开了
作者:朱秀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33

断了线的珠子。

那些断了线的珠子瞬间就汇聚成了汪洋一片。

别哭了,人家会笑话。我伸手为她擦拭眼泪,不想手背上落下自己滴落的眼泪。我笑着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娟子,别哭,哭鼻子财富就跑了,只有穷鬼才喜欢哭鼻子。

快点!快点!肥胖的售票员不耐烦地喊着。她的声音高得盖过了我在北大荒听到的所有黑老哇的声音,分外刺耳。

你要保重啊!我踏上车,转过头喊道。

车门“咣当”关上了。透过车窗,我看到娟子双手捂着脸,蹲下了身子,身体蜷缩成一团。

不知是车子在抖动,还是娟子的身体在抖动,我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跟着抖动。

我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欺负妈妈,妈妈走了,我与哥哥就那样抖动着身子去寻找妈妈。心里在不停地哭喊着:妈妈,你去了哪里?

窗外,娟子的身影越来越小。

原来,我的臂膀能给瘦弱的你依靠,我的怀抱能给无助的你温暖。还有我的话语我的吻,能给你一个春天,一个鲜花盛放的世界……

可是,我就那么离开了,那么残忍地那么绝情地。

我把红箭与绿箭嚼成了肉酱,生生吞进肚子里。

闭上眼,是铺天盖地的眼泪,铺天盖地的鲜血,铺天盖地的海的潮气。

睁开眼,是惨败的花,萧条的枝杈,无穷无尽的寒气。

上车的买票!肥胖的售票员喊出了如她体重一样沉的声音。

我难道突然成了一个贼吗?突然成了一个遭人厌弃的人?

把钱忿忿地递过去。眼睛却瞅着窗外。

身边不时有岔出去的路口。路上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年,他们推着小推车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几人悠闲几人忙碌。

那小路就如家乡的一样亲切,那路上的人就如儿时就如现在或许将来永远一样,或悠闲或忙碌,随着日出日落随着花开花落随着潮涨潮退,从儿时走到暮年,从爷辈走到孙辈,轮回更替,连绵不止。

空中有鸟飞过,鸟的鸣叫时断时续,是幸福快乐地歌唱,还是离队孤独的忧伤?

不变的是太阳发出的光芒。谁的快乐与忧伤,仿佛与太阳无关,它只是行色匆匆,轮回在升与落之间。

李刚走了,他的父母能抽出心中那把被刺进去的刀,捅掉太阳,让太阳的光芒不再刺眼?捅掉月亮,让周围的世界永远黑暗?

我离开了,娟子的春天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没有安娜的日子,我不照样活着吗?

亿万富翁在太阳下奔驰,贫穷的乞丐在月光下不照样目光安详?

路牌提示前面的T字路口是学生通道,注意避让。虽然警示灯不停地闪烁,但客车司机没有减速,呼啸而过。只留下那残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不知是在告诉人们人生就像它的光芒一样,一闪而过,还是人生遇到的人就像它的光芒一样,匆匆而过,留也留不住。

生与死,合与分,不过是社会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就如吃饭――排泄――吃饭――排泄。

好像那叫新陈代谢。

报到后,车队队长安排我开伊维克,让我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正式上班。

伊维克是拉副总们上下班的专车。副总们都住在一个小区,上班时我准时去接他们,下班后再送回去。

活计轻松悠闲,一点也累不着身子。只过了几天,我便适应了这个有点单调的工作。

八方橡胶厂属于阳春市的龙头企业,有四五千人。在办公楼前面的宣传栏上,贴着国家领导人视察该公司的宣传图片。

平时没事就坐在办公室里喝水,听候差遣。几天下来就与所有的司机混熟了。当我知道车队单队长是我们谷雨人,他的家还是四中所在的那个沙滩时,我便在下班时买了礼物去了他家。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人生长途的跋涉中,每个人都要学会适应,适应环境,适应形势,因为适应不了的,最后只能被淘汰出局。没有人会惯着你。

要是想有人惯着你,那只能去争取。

傍棵大树好乘凉。在谷雨,有许多弟兄把我看成是一棵可以乘凉的树,于是有人傍我。在阳春,我两手空空,我只能去傍一棵大树,去企求哪怕是一寸的荫凉。

也幸亏我傍上了单队长这棵大树,竟然让他为我庇护了太多的荫凉。

在差两天就到了一个月的时候,我把伊维克开进了路旁的花坛上。那天早晨,伊维克快要到厂大门了,突然从路边窜出一条宠物狗,受了惊,直直地向伊维克的车轮下跑过来。

那一刻,我眼前突然出现了李刚躺在太平间里那瘦弱的一动不动的尸体,出现了张班头上缠满的绷带,出现了服装厂到南面红绿灯那条染着血的街,我的眼前一片血腥的红。

我知道我一踩刹车或者不踩刹车,我的车轮就会被瞬间染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