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之砂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59

对于整个宇宙漫长得似乎永无尽头的生命来说,地球从诞生到现在,存在的这四十六亿年几乎可以说就简直如宇宙的一次呼吸那么短暂,或许甚至都赶不上这一次呼吸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吧?但是,终究这个宇宙也将会走上自己衰亡、消逝的那一天,虽然还不知要经过多么无穷的岁月。

毫无疑问,时间,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奇妙、最最明白、最最简单、但是也最最神秘、最最难测、最最无可理解的存在。在我们这些只有两万多天生存时间的生命眼睛里,四十六亿年,该是个多么悠长、多么不可思议的概念啊?我们怎么能够想象得到呢?可是,在不知多么久远的过去开始、贯穿了漫长的岁月、还将要毫不停滞地奔腾向不可知的未来的“时间”面前,这短短的一瞬简直就连广阔无垠的大海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都算不上。

时间从哪里开始?

又将到哪里结束呢?

无以计数的宇宙、星球在这个时间的滚滚洪流里幻生幻灭。这些宇宙间、星球上又在各自上演着一幕幕孕育、生长、发展、辉煌、直至毁灭的活剧。相比之下,一个星球上出现的短暂生命又何足道哉?无数的阴谋也好、伟大也罢,又或者是悲壮、或者是卑鄙,或者是轰轰烈烈、又或者是默默无闻,或者是一朝风月、又或者是万古长空,不管是真情挚爱,或者是虚情假意……

林林总总,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可歌可泣的史诗,又或者是悲壮豪迈的壮歌,又或者是美丽凄婉的传奇,又或者是神秘浪漫的传说,当历经千百年时间洪流的冲刷之后,这些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湮灭在历史、时间的风尘之中,最终都将化作一掊时之细砂,消逝无踪,不留痕迹。

这个星球的悠长生命里曾经有过无数的吸引了当代某种以智慧自诩的生命目光的神秘而奇幻的传说,留下了一个一个难解的自然之谜或者文明之谜。而这些自以为是的智慧生命们当中,也同样生发出过一个个唯美浪漫、或凶戾血腥、或慷慨悲歌、或鬼蜮难测的“历史记载”和“传说故事”。可是又有谁能够肯定这些历史和传说之中,有哪些是确有其事,那些又是杜撰瞎掰呢?

有据可查、有证可佐的历史也有可能是凭空捏造和卑鄙无耻的篡改;而看似空穴来风、离奇诡异的传说故事也有可能包含了被时之砂尘封了的真相。

谁又能够确保白纸黑字、刀劈斧凿的历史记载就一定是事实如此?

谁又能够肯定口口相传、曼声吟唱的传说故事就一定是凭空幻想?

但是,在时间的面前不论是郑重其事的“历史”,还是跳脱飞扬的“传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在时间的面前,其实那些早已被尘埃湮没、自身都已化作了轻砂的某一段记忆,真相如何,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托着一个处置盘、夹着病案夹,从市第六人民医院胸外科特护三室走了出去。帅征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很随意地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床铺的床沿儿坐了下来,高进军则站在床铺的另一侧,他们刚刚帮助那个小护士,把依然昏迷、毫无知觉地徐起凤翻了一个身。这样的事情,其实护士们每天都要做很多次的,现在不过是他们俩人适逢其会而已。护士们告诉高进军和帅征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防止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出现褥疮。一个人完全不动弹地以一种姿势长时间地躺着,身体里的体液会因为重力的原因向下沉积,再加上整个体重的压迫,天气又热,就可能会致使长时间被压迫的局部组织坏死、溃烂,形成褥疮,而如果再继发感染,那就有可能会危及一个昏迷中的、免疫力早已低无可低的人的生命。

高进军的病号服已经换了下来,被一件砂洗蓝的休闲短袖衬衫和一条休闲长裤代替了。他头上的绷带也拆除掉了,左边的额角处,露出了一个铜钱般大小、凹陷型的明显伤疤。这个伤疤将要永远地让他铭记那天凌晨的恐惧和愤怒,也将在他的心底永远地铭刻上那把尖刀从挡在身前的那个胖胖的身影上取出来的那一刻,淋漓而下的、浓得化不开的那一抹血红。这些绝对不会被时间所湮没的,当然,是他有知觉的时间内。

帅征一边无意识地用帽子扇着凉,目光轻轻地扫过那张掩藏在一头愈显凌乱的乱发下,深陷在枕头里的面孔。原本那白皙、但总是红光满面的满月般丰润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精神焕发,虚弱的苍白完全占据了这张平凡而普通的面孔。看起来过多的失血并没有在连番大量输血和长时间的静卧修养中完全补足,两片稍显得有些厚的嘴唇上居然也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一个多星期不言不动、不吃不喝的静卧,两边饱满的脸颊已然明显地塌陷下去了,但是脸上的皮肤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饱胀过后的空虚,显得有些松松垮垮。脂肪的消耗让这张原本的胖脸显露出了几许过去一直缺乏的棱角,看起来似乎整个线条都硬朗了许多,那两只不大的眼睛虽然现在紧紧地闭着,但是在塌瘪下来的脸颊映衬下也显得要比原来的感觉要大了不少。

韩海萍曾经说,这家伙现在这个德行,可比那副肥头大耳的模样顺眼多了。但是帅征却始终觉得别扭,记忆中那张总是挂着看似敦厚、谦和,但是又透着一丝捉狭、作弄的微笑的胖脸,始终也没办法跟眼前这张苍白、虚弱而塌陷的面孔叠加在一起。

从这张虚弱苍白而又沉静木讷的面孔上,帅征似乎另外还能看出些什么,那分明就是一份急切的担忧和焦虑,就是一份无奈的愤怒和不甘。虽然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张面无表情毫无生气的脸,就是一张比死人多一口活气的人的脸。但是帅征就是能够从这张脸上体会到这些让她觉得焦灼不安的情绪。

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目光。帅征的目光飘向了窗外,今天上午依然是那么阳光明媚,炎炎的烈日下,窗外能够看到的巨大的树冠上,泛着墨绿的油光。她在心中默念道:囡囡,你在哪里啊?你知不知道,有人会如此地牵挂着你呢?

五一旧厂那次难得的接触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可是在那之后的两天里,就再也没有了那些人的任何消息,那次接触也就成了这么些天以来唯一的一次踩到了他们的尾巴。张所长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平凡而又高深莫测,除了布置下面的人更加严密搜索自己的管片之外再没说什么。但是帅征却始终觉得,那次真的是自己这些人踩到了别人的尾巴吗?或者根本就还是他们搅浑水的另一次行动呢?想到张所长,帅征的眼前似乎有闪过了那个清风吹拂一般飘渺梦幻的身影,和那一记普普通通却又干净利索、兼具了轻翔灵动和雷霆万钧的旋风腿。每次想到那个简直难以言喻的场面,帅征就有一种目眩神驰的感觉。唯一可以肯定地是,他们那四男两女六个可疑人物和囡囡那个神秘的孩子都还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这点,才让帅征感觉稍微轻松一点。

门开了,一身简单而朴素的运动休闲装的韩海萍肩膀上挎着一个大大的造型夸张但是颜色朴素的单肩休闲布包,手里拿着几张单据走了进来,后面赫然跟着身穿整齐的青色夏装制服的张所长那胖大的身影。

两个人一起走到床前,看着根本就没有任何像要清醒过来的迹象的徐起凤,张所长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向帅征和高进军道:“准备走吧,我已经跟老刘打了招呼,他们会好好看着他的。一有动静,他就会通知我们。他醒不来,光这么守着也没用啊。”

帅征又再看了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一眼,站起身来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点了点头。韩海萍扯了扯还在看着昏迷中的徐起凤发呆的高进军的衣襟,问道:“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高进军无言地点了点头。

韩海萍的目光也投向了床上那个似乎正在逐渐失去所有生机的躯体,微微喟叹了一下,轻声道:“他会醒过来的。他一定能醒过来的。虽然他总是那么一副胆小怕事、软弱无能的样子,但是……我想我已经领略过了他的坚强和勇气。我想,他一定不会屈服的。”低沉的声音似乎微微地哽了一下。

高进军的呼吸明显地粗重了一些,帅征面向房门、看着空旷的楼道,她的眼圈似乎也微微泛起了一丝丝红色。

忽然高进军绕过了床铺,低着头大踏步地穿过其他三个人之间,冲出了房门,密集响起的脚步声快速远去了。帅征也低着头缓步走了出去,张所长和韩海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着气摇了摇头,从那扇并不宽大的病室门口鱼贯而出。韩海萍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房门关闭前,韩海萍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那个似乎显得有些模糊的身影一眼。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病室的房门终于关上了,这扇普通而又决绝的木门,似乎将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也完全地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刘家湾。

那个小院儿里,房东大叔又再精心地修剪着那一片姹紫嫣红了。那间原本被徐起凤租赁的小屋子里,高进军和韩海萍正在打扫着一个多星期来积攒下来的灰尘。高进军在二里桥迎新街口租的那套房子已经无法再回去继续住了,只好搬到了这个小屋。好在房东大叔也只是随便问了问怎么这么久没看见小徐啊?小徐和囡囡那个小丫头干什么去了啊?韩海萍随便搪塞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还都维持着那天下午的样子!甚至那张沾着徐起凤在门框上撞破了脑袋渗出来的鲜血的纸巾也还皱巴巴地躺在茶几上,只不过那一抹淡淡的血痕这时已经变成了干枯的褐色。可是,原来的那个主人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再次踏入这个小屋。那七八口鱼缸里的可怜的鱼儿们已经死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奄奄一息了,了无生气地在已经变得有些混浊的水里无谓地挣扎着。

看着高进军那显得有些沉悒的神色,韩海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任由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带血纸巾发呆,自己去清理鱼缸、替那些幸存的鱼儿们换水。本来就不大的小屋里,一时间整个被无边的孤寂和沉郁充斥了,一个多星期前那些欢声笑语,简直就恍如隔世一般地遥远。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星期不足十天的时间,那些温馨和美好就已经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般难以触摸了。

时间,还真的是很奇妙啊。

五一机器厂的旧址里。

丛生的大片蒿草中,那间空旷宽大而又破败不堪的旧车间的窗台上,这时正坐着一个人,一个蓄着及背的乌黑长发、穿着一身不伦不类、极不合身、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但是却还是很干净整洁的休闲背心和牛仔裤、运动凉鞋的男子。忧虑和焦躁布满了他那张不英俊但是却充满了奇异吸引力的脸。两天前的那个中午,他感觉到了这里那一瞬间爆发出的一丝奇特的气息,那是一种很奇特但是又很陌生的气息,但是他直觉地觉得,这个气息跟他要找的人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可是当他赶来的时候却见里面挤了十余个穿着青色制服的警察,而那丝气息却早已消失了。四处搜寻了一大圈,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好在这个地方空旷无人,正好就做了他暂时的栖身之所,这两天里,除了在外面去搜索之外,他就会回到这里休息、思索。

要找的人失踪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自己寻着那一线微不可查的气息一路寻到这里也已经十多天,可是要找的人却根本没有任何踪迹。虽然明确地感觉到他就在这个城市里,来到这个城市之后也曾经有那么两三次感受到过他的气息。可是这么密集的人群,很快地就将那个气息淹没掉了,显然,那个人是有意地掩藏了自己的气息,他不愿意自己找到他。所以自己也就一直慢慢地寻找着,既然知道他在这里,那么慢慢找总能找得到的。可是,就在一个多星期前,那个人的气息突然高涨了一段短短的时间,自己寻着这个感应找过去的时候,却又已经完全消失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的一丝线索,完全失去了踪影。这怎么能让自己不担心不焦急呢?更加令人担忧的是,这个城市里又突然出现了几股虽然不是很强,但是却非常古怪的气息,让自己凭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详的预感强烈而顽固地萦绕在心头。而这几股气息也很快地完全掩藏了起来,直到两天前那个中午的那一瞬。

或许顺着这些古怪的气息能够找得到要找的人吧?可是,两天前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探察不到任何类似的气息了,这要怎么找?嗯,那些穿着统一的青色制服的人似乎也在找那些人吧?起码他们胜在人多,而且他们显然又非常熟悉这个地方,也有自己的一套找人的手段,也许跟着他们是个办法?

还有那几个年轻的男女,他们很不错啊。起码那次并不真切的接触探查到的结果来看,这几个人身上显然有着一些这里的其他人们已经逐渐失去了的热心和善良。最主要的是,几次追踪到要找的那个人的气息显示,都跟这几个人有关。或者去找找这几个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吧?毕竟有熟知本地情况的人帮忙,总好过自己盲人瞎马地瞎溜达吧?嗯,他们中间不是就有一个穿青色制服的人吗?好像他们中还有一个人在一个星期前那个感应到要找的人的气息的地方受了重伤,不知道痊愈了没有呢?

又是全无收获的一天。

帅征拖着疲惫的身子,浸着黄昏里的夕阳那血一般红的余晖,走在前往刘家湾的路上。

高进军搬到了徐起凤的屋子里,她觉得她有必要去看一看。已经很久没去了吧?那个小屋,刘家湾的个小屋,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曾经给她留下了无数的欢乐和温馨,那个粉雕与琢般可爱的小姑娘、还有那个做得一手好饭的、总是耍贫嘴的胖子……可是,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有些恐惧,她忽然觉得有些不敢去,不敢走进那个曾经让她快乐、让她温暖的所在,她害怕啊,她害怕这一去,那记忆中的快乐和温馨将就此不再。

帅征只觉得胸口一阵难言的郁闷,抬起头来迎着海风种种地吐了一口长气,似乎要借着这一吐吐尽胸中的积郁。抬头看看,最后一线残阳也消失在了远处的楼群之后,路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在还未完全消失的天光中一闪一闪地发出荧荧的微光。

再往前,就是刘家湾村口的那座石桥了吧?

那个奇异的长发男子的身影忽然悄然划过了帅征的脑际!怎么没想到他?怎么没想到他呢?囡囡明显对这个人是有认识的,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为什么不从他身上着手?根据这几天来的消息,这个人并没有消失啊!这个人也曾经被怀疑是可疑的目标,但是这个人现在依然还在我们的视野之中啊!

这个奇异的男子,恍如一颗天际的流星一般,霎那间在帅征的心头划出一道耀眼之极的明光。帅征觉得胸中的郁闷似乎松动了不少,抬起头来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她就看见,渐深的暮色中,刘家湾村口的那座石桥上,赫然正有一个长发披肩的人的背影标枪般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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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55555555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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